郁青不服氣,于是兩個人比了比,結果水柱把旱廁的墻都噴濕了。
你看,還是我遠嘛。郁青開心道。
是我遠,而且我還比較大,潤生堅定道。
郁青扭頭看他,想研究一下二毛說的是對是錯。
就在這時候,潤生忽然用胳膊頂了頂他:那誰又來了。
郁青順著他的目光扭頭,發現鮑亮在旱廁的矮墻外正望著他們。
和潤生一起尿尿好像很正常。可是被陌生人看著就太奇怪了。連周蕙都從來不看郁青上廁所。郁青心里很不舒服。
潤生已經把褲子提起來了,見郁青還在傻乎乎往鮑亮那里瞅,便伸手把他的短褲也提了上去。
丁香院兒是四面圍成的一個院子,南邊平房和西樓之間有片小空地,修了個旱廁和自來水池,旱廁的矮墻外是兩棟樓之間的縫隙,通往后街的小胡同。孩子們在院子里玩兒,都是來這兒上廁所。
鮑亮沖他們古怪地笑了笑,撐著矮墻翻了過來。
潤生立刻抓住了郁青的手臂,似乎是想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事情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
鮑亮就在那一刻猛地撲了上來,把兩個孩子推到了墻上。潤生在電光石火間躲了一下,所以被鮑亮牢牢控制的只有郁青。
郁青那時候才發現,大人的力氣原來那麼大——鮑亮幾乎輕而易舉就把他從潤生手里拖過來了。郁青胳膊上劇痛——那是他的皮膚被潤生的指甲拖出了血。
郁青感到自己被汗味包圍,黏膩的大手正在把他的短褲往下扯。
然而沒能扯下去。
回過神來的潤生一巴掌重重拍在了鮑亮的耳朵上。
然后閃電般地拽住郁青沖了出去。
太陽大得讓人目眩。郁青感覺自己深一腳淺一腳,似乎是踩在了棉花上。
他的手腕痛,胳膊痛,后腦勺也在痛,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他耳朵里嗡嗡亂叫。
他只能看見潤生的頭發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
兩個孩子連滾帶爬地跑回石桌邊,麻桿兒和二胖都嚇了一跳。事情發生得太快,郁青的心咚咚亂跳,人也完全呆住了。
潤生始終沒放開他的手。看著郁青手上被自己抓出來的血痕,他皺了皺眉:破皮了。
郁青這才醒過來神來。他深呼吸了幾下,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啕。
潤生不耐煩地嘖了嘖:別哭了,舔舔就好了,一點兒血。
郁青的鼻涕眼淚淌了滿臉。他想說不是血的問題,可是張開嘴卻只是一連串打了幾個哭嗝。
潤生煩惱地看著他:不要哭了!
二胖和麻桿兒也圍過來,一面拍著豆豆,一面不知所措:這是怎麼了啊?
潤生言簡意賅:鮑亮不是個好東西,往后別上那個旱廁方便了。
郁青抽抽嗒嗒。潤生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拉過他的胳膊,吸了一口:你看,不出血了。
傷口上的血果然沒了。郁青瞪著那兒看了一會兒,血又涌出來了些。他委屈道:還有。
潤生只好又吸了一口:沒了,舔舔就好了。
郁青吸了吸鼻子,自己吮了吮傷口。疼倒是不太疼了,可他就是想哭。
幾個孩子正安慰著他,麻桿兒忽然捅了捅二毛:鮑亮。
孩子們齊刷刷把頭扭過去。鮑亮背著光,捂著耳朵,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他在那里站了一會兒,進了樓。
麻桿兒和二胖不明所以。二胖困惑道:你說他撲你和郁青,可是他想干啥呢?
麻桿兒反應很快:難道想綁票?
潤生沒說話,只是輕輕摸了摸郁青后腦勺上的大包。
郁青也不知道鮑亮想干啥,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鮑亮不是個好人。
這件事讓他心里有了片小小的陰影,就像聽說他姐姐被人從自行車上拖下去時出現的陰影一樣。
周蕙后來下班回家,郁青把這個事和媽媽說了。周蕙臉色很快就變了。她連衣服都沒換,直接下樓去了。
郁青不知道她去干什麼。只知道她上來時,用一種少見的嚴肅口吻和郁青說:以后如果再見到那個姓鮑的,就繞開走。
郁青小聲道:繞不過怎麼辦啊?
周蕙摸了摸他:反正不許他碰你,知道不?背心褲衩蓋著的地方,都是不能隨便給大人碰的。
郁青點點頭:不給大人碰。
周蕙摸摸他的卷毛,嘆了口氣:我去和他們幾家也說一聲吧。
郁青提醒道:二毛媽媽好像不在。
周蕙溫聲道:沒事兒,我給他媽媽打個電話。
郁青不知道她都和人家說了什麼,反正沒過多久,院子里就再也見不到鮑亮了。
鮑亮的事讓郁青害怕了好一陣子。他后來很長時間都不敢去那個旱廁方便,就像他姐再也不敢騎自行車走夜路了一樣。
四年級的那個暑假相比于郁青從前的暑假其實是有些乏味的。潤生扭了腳,加上那年江邊兒淹死了幾個孩子,所以周蕙不許他們去游泳了。
又因為當年周蕙事情多,郁青也沒能去姨媽家玩兒。
另有一件令人傷感的事。郁青的大哥畢業,原本可以直接進入176廠工作,但老師建議他深造,他自己也想換個環境看看,于是收拾行李,帶著介紹信去了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