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謹別開眼,又微微垂下頭。
路評章身體往前壓了壓,問道:“醫生說,是因為我是你的資助人,你念著這份恩情在,對嗎?”
喬謹思緒變得很難,過于安靜的氛圍讓他耳朵快要發出嘈雜的鳴響聲。
路評章死死盯著他,在這如有實質的視線中,喬謹幅度極其微小的慢慢點了一下頭。
路評章險些心梗。
他付出了多少,錢、時間、心思,最后只得來一句‘恩情’。
“只是這樣嗎?”他克制著沒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卻忍不住質問道,“只是這樣嗎?”
那壓迫感太強了,喬謹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路評章咬了咬牙:“你看看我是誰,喬謹,看著我。”
喬謹當然知道他是誰。他下輩子恐怕都不會忘記。
路評章拿起被自己扔掉的煙盒,從里面拿出來一根咬在嘴里,點煙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室內煙霧開始彌漫,喬謹在他開始抽第二根的時候抬起頭看向他。
路評章沉默地繼續著。
他抽完第三根煙,室內屬于喬謹的氣息和室外帶進來的肅冷的松雪氣息全部被嗆人的煙味掩蓋掉了。
路評章把僅剩短短一截的煙蒂按滅在茶幾上,沒去管燒出一個黑印的桌面。
“行。”他丟掉煙蒂,抬起撐在腿上的手肘。一夜未過,下巴上的胡茬仿佛冒了出來,顯得他懊喪而頹廢。
他聲音嘶啞道:“你走吧。”
喬謹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住進路家,三年后,又將要在深夜的細雪中離開。
他沒什麼東西可以帶,收拾了日常用品之后,正要去衣柜里收拾衣服,啞了半晌的路評章說:“明天再走吧,外面很冷。
”
喬謹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拉開了衣柜的門。
他怕自己明天會反悔。
路評章也怕自己反悔,狠了狠心道:“東西太多了,一時半會收拾不完。你明天給司機列個名單,讓他收拾好給你送過去……準備去哪里住?”
如果現在喬謹說出付霖嘯三個字,那路評章真的會立刻去宰了他。
好在喬謹對他很了解,沒有繼續挑戰他的底線:“還沒想好,先去酒店吧。”
路評章從錢夾里摸出一張卡來,遞給他:“嘉麗酒店。”
喬謹停下動作,但是沒接。
路評章一臉的陰郁,看起來就快要爆發了。
喬謹猜測如果不接過來,他可能連臥室的門都走不出,于是無聲地伸出手把卡放進了行李箱的夾層里。
路評章總算能喘過來氣了。
喬謹簡單拿了幾件衣服,猶豫了一下,又把放在陽臺上的書拿了。
路評章看著他的動作。
喬謹拉著行李箱,擰開了門。
路評章的視線追著他,直到眼睜睜看著他拉開門:“喬謹。”
喬謹腳下一頓,垂著眼沒吭聲。
路評章喉嚨滾動,深深望著他:“要走了,招呼也不打一聲嗎?”
第22章
喬謹維持著開門的動作, 聲低而澀地說:“我走了。”
路評章緊緊盯著他扶在門上的手。
喬謹抿緊唇角,在那視線里打開門。
路評章伸出手撐了一下,沒讓他關上:“等一下。”
喬謹看向他, 路評章頓了頓:“讓小常送你去。”
喬謹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外, 轉身時似乎毫不留情, 門邊的燈光打在他肩上,沒什麼暖意:“不用了。”
他一步步走下臺階,順著小花園里石子砌成的小路往外走。
身后的視線仍然在, 喬謹沒有回頭。
今晚發生的事情讓他心有余悸。尤其他轉身時路評章看著他的眼神, 他懷疑如果自己再晚一秒,那就會被他拉回去, 重新綁起來。
出了小花園,站在四季青旁, 喬謹抬頭望向天。
小雪細鹽一般輕輕地灑, 落在他鼻尖和眉梢。
下雪了。
喬謹想, 難怪剛剛路評章的衣服都濕了。
他把圍巾裹緊, 托著行李箱在薄薄一層雪上行走。
他走得很慢。
他自由了。
路評章站在門邊看著喬謹的身影逐漸消失, 客廳的光泄露出來, 卻只能照到他的后背,照不到他陰沉駭人的臉色和深淵般的眼睛。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跟著喬謹, 看著他進酒店的房間。”
“好的。”小常等在馬路邊, 從后視鏡里看到了喬謹遠去的身影,猶豫了一下問道:“喬總怎麼了?”
路評章徹底被激怒了, 暴怒道:“快去!”
喬謹深夜住進嘉麗酒店, 這應該是路評章的全年包間, 里面的衣柜里還掛著他兩套衣服, 日用品也一應俱全。
喬謹不能確定這房間除了路評章以外還有沒有其他人進來過夜。他猜應該有,因為桌子上有幾盒安全t,還有兩瓶潤滑油。
他站在門邊,拖著行李箱望著里面的一切。
他自由了,又好像并沒有。
他似乎被困住了。
他根本找不到出路。
喬謹沒有動里面的任何物品,他無聲地退出來,在前臺重新開了另一間房。
躺在床上,喬謹久久不能閉上眼睛。他起來關了一次燈,又拉上兩層窗簾,把房間內弄的漆黑一片。
已經太晚了,他頭疼,眼睛也開始干澀。
他需要一場睡眠。
他不斷地給自己暗示。不知過了多久,總算在簌簌聲不停的漆黑的深夜里艱難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