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秘書沉默站在一旁。
路評章摩挲著手里的筆,望著寬敞的辦公室沉思。筆尖輕輕地、有節奏地敲擊在桌面上,發出接連的噠噠聲。
這筆是他從家里帶到辦公室來的,只需偶然一瞥,就想起那個夜晚喬謹捏在手里簽字時的場面。
喬謹的筆跡鋒芒明顯,字與字之間有著明確的界限。而路評章寫字大刀闊斧,比劃勾連。
但是喬謹把他的簽名模仿得很像,都是路評章在數不清的夜里一筆一劃教出來的。
路評章把鋼筆擱下,朝尹秘書伸出手。
尹秘書撥出喬謹的電話,然后把手機放在他掌心里。
電話剛好被接通了,傳出來喬謹詢問的聲音:“尹秘書?”
“是我。”路評章說,“今晚我不確定能不能回家,幾點回家。”
喬謹沉默不語,只有清淺的呼吸聲從聽筒內模糊傳出來。
路評章稍作停頓,繼續說:“你想知道的話,以后再有這種情況,我提前告訴你。”
第15章
喬謹從醫院出來,付霖嘯開著車等在門口。
后面還有車在等,喬謹下意識拉開后座的車門,頓了一下關上,匆匆坐進了副駕駛。
“路總給你養的都是些什麼毛病?”付霖嘯啟動車,在堵成一條紅燈長龍的馬路上加塞擠進去。
“大概坐后座死亡率低吧。”喬謹拉上安全帶,往后望了一眼,“路評章的父母兄弟都是車禍死亡,鄭榮光說他父母當時一個開車一個坐副駕駛,路柏楊坐在后座,受傷程度確實要輕一些。他可能對坐前面有一點心理障礙……后面的車在罵我們。”
“罵吧。”付霖嘯說著,打開窗戶伸出一只手比了個中指,“傻逼。
”
后車頓時響起憤怒的喇叭聲。
喬謹不是很贊同他的做法,嘆了口氣。
“說起路總的弟弟,”付霖嘯看著路,把車距壓得很近,“我之前找的那個人給我透了點底。路柏楊住院期間做過的手術很多,開顱、開胸、四級骨科、脊椎置換……都是大手術。但是他意識是清醒的,他的腦子受到了一些損傷,但遠不到植物人的地步。”
也就是說,他一定非常非常痛苦。
喬謹再次沉默了。
他望向窗外,眼睛干澀異常,想要拿滴眼液緩解一下。
“他的內臟也全都不行了。”付霖嘯也靜了片刻,看了他一眼,低聲說,“聽說當時路總已經找人做了大規模的血液篩選,有部分人也通過了抗原。全都是跟路柏楊年齡相仿的大男孩兒。”
“霖嘯,”喬謹沒拿滴眼液,只是打斷他,“路評章一年給醫院撥款十幾個億,用來救那些重癥和因為意外而需要移植來救命的人。”
他別過臉,打開車窗,以緩解過于嚴重的暈車癥狀。
付霖嘯等他緩過那一陣,才輕聲道:“我沒有說他不好,我知道他做了很多慈善事業。我說這些的意思,是想提醒你,小喬,路評章遠比你看到的要可怕,他向你展現出來的,都是能出現在陽光底下的那一部分。”
喬謹沒有任何反應,盯著窗外的風景出神。
夜更加暗,馬路上的車逐漸拉開車距,從窗外兜進來的風很大。
喬謹吹著風,總算涼快了些。
“他資助我上大學。”他任由冷風吹著,靜靜地說,“大四那年,他拿錢找醫院給我做的眼角膜移植手術。”
道路兩側的璀璨燈光不停倒退,把繁華和喧鬧一齊帶向后。
風把喬謹頭發吹起來,掃向額角,他瞇起眼,似乎陷進了回憶中的場景。
“我給他寫過三封感謝信,他都沒有回復。”他輕輕抿了一下嘴角,“大四那年沒寫,因為眼睛壞了。我以為我們這輩子都沒有見面的機會。”
他微仰著頭,卻垂著視線,面色被凍得蒼白:“然后我媽病情惡化,住進監護室,三年。她并發癥很多,每個月基礎費用一百四十萬,諾西那生鈉注射液六十八萬一針,兩個月打一次。最好最貴的藥,專家級別的手術會診,三名高級護工……這些都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我那會眼睛還沒有恢復好,都是路評章一手操辦。”
車內短暫的安靜了片刻。
喬謹呼出一口氣,無力地笑了一下:“人不會一直得到一些東西,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何況,”他低聲道,“他是路先生啊。”
付霖嘯沒聽清,忍不住問:“什麼?”
喬謹額發被潮濕的空氣打濕了,黑的像墨,他垂著同樣漆黑的眼睫:“我今天能坐在這里,都是因為他。”
路評章確實是他的恩人。
有這頭銜壓著,所有人都要往后排。
“哎,”付霖嘯心里明白,有意轉開話題調解氣氛,“別去健身房了,累死了。去打牌?”
喬謹眼角有些紅,轉過頭問他:“咱們兩個打牌?”
“還有隋冉,這家伙天天跟我念叨你。”付霖嘯說,“你就當交個朋友,多出來一快玩玩,散散心。”
今天路評章確定不回家,這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喬謹完全的自由。
他隨和道:“行啊。”
金域良緣是老牌會所了,最初風聲緊的時候查封過幾次,但這老板不知道是什麼來路,始終沒倒閉。
隋冉進來的時候已經從會所里找好了牌搭子,是個戴著領結的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