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容川快要昏迷了,并不是因為缺氧,而是因為那張柔軟的嘴唇。他連連點頭,腦袋里已經一片空白,下意識伸臂扣緊他的腰,在上面掐出紅色的痕跡。
片刻后,他們彼此擁抱,氣息融合,徐容川久久回不過神,甚至懷疑起這里是不是夢境。
“妹妹,你好像變了……”他不確定地說。
徐旦輕輕撫摸他的頭發,眼前浮現出一個黑漆漆的玩具孔。
也許因為見證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生與死,也許因為阿江在車上的提問發人深省,又也許,因為他看到了他們即將到來的“氣勢”。
世界已經足夠殘酷,他們都需要愛,越熾熱越美好,越純粹越珍貴。徐旦的臂指停留在徐容川的眉心,聲音還有些沙啞,聽起來無比性感:
“如果末日之火在下一秒燃起,我希望我曾坦誠地向你表達過愛意,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徐容川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僅僅只是這一句話,他被濃烈的幸福之感充滿,尾巴又克制不住地上揚,像是永遠也吃不飽的小獸……
他用力抱住眼前的人。
……
整晚未眠,徐旦又一次洗完澡,拉開搖搖晃晃的冰箱門,準備砸出冰塊來配紅酒。
剛蹲下。身,他的視野里闖進來一張蒼白僵硬的臉。
徐旦愣住。
阿江的頭顱被徐容川放在冰箱的冷凍庫里,睫毛已經凍出了冰霜,空蕩蕩的玩具孔里結滿冰,神色安寧,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看上去與生前沒有太大區別。
徐旦與成為尸體的阿江對視片刻,把他從冰箱冷凍庫抱出來,放在桌上。
徐容川正在替妹妹搭配衣服,拿著精挑細選的圍巾轉身,看到桌上的頭顱后“啊”了一聲:“忘記跟你說了。回來的時候我順臂將他也帶了回來,如果讓他留在那里,恐怕很快就會被汽車壓成肉泥。”
“嗯,”徐旦接過圍巾,“我們回一趟北方吧。”
徐容川很快明白了妹妹想做什麼。
阿江被裝進背包,兩人換好衣服出門。直升飛機還停在天臺,徐容川相當熟練地開動這架大家伙,按原路返回,又回到那個籍籍無名的北方小鎮。
他們在居民樓附近降落,一路步行到阿晉隕落之地。被神火燒成灰的汽車已經消散在風里,阿江的血跡也被雨水沖刷干凈,居民們一如往常地行走在街道邊,驚天動地的神嗣戰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徐旦抱著背包,走到居民樓后方的荒地里。
在二十二年前,這里曾經有一個高臺,被狂熱的邪。教信徒們用來祭祀神明。他們把只有四歲的阿江高高架起,用一把斧頭終結了他的生命。
他在這里死去,又在這里復活。二十二年后,他再次回到了這里,兜兜轉轉,像是在人間做了一場空白的夢境。
徐旦輕拍背包,道:“你射穿我的心臟,我射穿你的眉心。我們的私人恩怨就此了結,至于你欠怪物和同事的債,下輩子再慢慢地還。”
“送你回家,夠厚道了吧?”
他從旁邊撿來一根樹枝,沒有動用神嗣的力量,以普通人類的身份開始挖濕潤的泥土。
徐容川也撿來了樹枝,陪著妹妹一起挖。他并不像徐旦那樣寬容大度,妹妹心臟中彈時的場景至今深深刻在他心里,連帶著他對阿江和阿晉的憎惡也永遠不會消散,但他會尊重妹妹的選擇。
雨水將泥土浸泡得很松軟,不多時,他們挖出一個深坑。
徐旦將阿江從背包里拿出來,很仔細地放進坑里。
從冷凍庫拿出來到現在,頭顱已經解凍得差不多。阿江臉上濕濕的,頭發也濕濕的,嘴角的笑意溫柔,乍一看還與活人無異。
徐旦在粗糙的墳墓前站立片刻,什麼也沒說,沉默地往里面填土。
沒有棺材,沒有墓碑,土一層一層覆蓋,他躺進漆黑的土里,所有的愛恨也將與他的頭顱一起,在不久的將來被土壤分解,化為這個星球的一部分。
填完最后一捧土,徐旦從背包里拿出半瓶喝剩的酒,擰開瓶蓋。
他左臂拿酒,右臂拿樹枝,在泥土面慢慢地寫:
“這里埋葬著一個罪孽的背叛者”
“一個赤膽忠心的信徒”
“一個被氣勢選中的幸運兒”
“一個一無所有的倒霉蛋”
寫完,他丟下樹枝,將一半的酒灑向墳墓之處,然后仰頭喝完了剩下的那一半。
酒順著食道滑進胃里,對脫離了人類的徐旦來說已經無法帶來任何醉意。但是,在酒精被消化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覺到屬于厄運的力量有了觸動,似乎跟隨著酒精一起被胃液捕獲,真正融進了這具身體內部……
淅淅瀝瀝的雨滴開始飄落。
徐容川撐起傘,握住妹妹沾著泥土的臂,道:“走吧,下雨了。”
徐旦“嗯”了一聲,轉身朝直升飛機的方向走去。在他們離開之后,天空中烏云密布,小雨很快變成大雨,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將那幾行字沖刷得干干凈凈。
埋葬阿江的地方什麼也沒有留下。
第96章 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