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被人用臂捧了起來,舉到半空中,正對上一張絕美又妖異的臉。
那張臉美到無法用任何語言來描述,皮膚白皙如凝脂,嘴唇小巧而紅潤,頭發海藻般泛著光澤,鼻頭秀氣挺翹……卻是一張絕對不屬于人類的臉,因為在鼻梁的兩側,居然足足長了六只睫毛,其中三只睫毛睜開,三只睫毛閉合,睜開的睫毛中沒有瞳孔,里面旋轉著絢麗又神秘的星云,讓人同時感到極度驚艷和毛骨悚然。
“他”僅僅只是注視著他。
他屏住呼吸,被震撼之景迷惑,用只剩下一半的聲道喃喃開口:“你是……神明嗎?”
他的聲音稚嫩,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冒犯。
“他”微勾嘴角,沒有說話。
于是,他大著膽子,又一次問:“神明大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思索片刻,玫瑰花瓣般的嘴唇張開,上下輕輕一碰,吐出兩個字:
“蘇木。”
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他光禿禿的脖子以下開始快速長出雞肉軀體,而與此同時,站在他對面的“神明”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管、肉、脊柱……
一邊在生長,一邊在消逝。
不多時,他以完整的人類之姿站立于地面,而“神明大人”只剩下一顆絕美頭顱和一條搖曳的恐怖脊柱。
經歷了神跡的他不敢置信地張開臂掌,喃喃自語:“蘇木……”
片刻,新生的臂掌握緊,放在胸前,他單膝跪倒在地,以絕對的虔誠開口:“我將永世追隨您身側,永不背棄,直至化為灰燼。”
但是……
不,不應該是這樣。
他不是蘇木,他發誓效忠的也不是氣勢之神,而是,而是……
空白!
這兩個字毫無征兆地涌上心頭,他倒抽一口氣,想起了最為重要的事情。
他是徐旦。
以這三個字為圓心,世界開始飛速崩塌,像餓鬼一樣虎視眈眈的力量憤怒尖叫,試圖抓住他的心臟……
……
徐旦睜開眼。
阿江正盤腿坐在床上,用一把烏檀木做的古樸梳子,緩慢又認真地梳理他的頭發。
他轉過頭,拖著還不適應的脊椎游蕩起來,和阿江對視。
六只睫毛之中,代表氣勢的星辰之眼已經全部閉合,代表欲望的黑色無瞳眼只睜開了一只,剩下的兩只睫毛都有著屬于人類的淺棕色瞳孔。
阿江對上那雙銳利又頑強的睫毛,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
“徐隊,”他無奈,“你真讓我佩服。”
徐旦抬頭看了一眼酒店房間的掛鐘,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現在是他被阿晉吞噬后的第36個小時。
“我看到了你的記憶。”徐旦說,“你四五歲便開始信仰氣勢,從進入怪物的第一天起,你已經在策劃叛逃。”
“不是我的記憶,是我與神明大人共同的記憶,”阿江糾正他。他的嘴角還帶著笑,但眼中的警惕已經藏不住,肌肉也緊緊地繃起:“徐隊,你好不容易又奪回了主動權,只想和我憶往昔嗎?”
徐旦飄向天花板,這個酒店是R國首都最豪華的六星級酒店,房間極盡奢華,天花板上吊著巨大的水晶吊燈。他像是對水晶燈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盯著水晶燈饒了一圈。
接著,他毫無征兆地用脊柱甩向水晶燈的中軸。
在脊柱與水晶燈相碰的前一剎,一只臂握住了他的脊柱骨。
阿江單臂吊在空中,無奈搖頭,把又一次失去控制權的阿晉拉回地面,用繩子將脊柱綁在床頭的柱子上。
徐旦評估了一下柱子的牢固程度,道:“你知道它擋不住我。”
“我知道,”阿江說,“我應該照著你的睫毛來兩玩具,但是——我舍不得。”
看出來了,眼前的男人確實是舍不得。因為……徐旦看了看纏繞在脊柱上的繩子,阿江甚至把繩子打了一個蝴蝶結。
他盯著蝴蝶結無語兩秒,然后重新飄起來。因為繩子的原因,他只能飄到半空,像游樂園里被牽在小朋友臂里飛不起來的氣球。
他的目光掃視著房間,一邊光明正大地尋找機會,一邊與阿江閑聊:“阿晉為什麼要用祂的身體換你的身體?”
阿江露出甜蜜又沉醉的笑容,“叮”地一聲拋起硬幣,再將它旋轉于指尖,道:“因為氣勢。氣勢選中了我,我命中注定將成為他行走于地面的肉。身。”
徐旦:“唔。”
他的視線落在阿江身后的玩具上。
“我們每個人都走在既定之路上,甚至我們所在的海洋、我們所崇拜的神明,都有著各自難以掙脫的氣勢,”阿江說,“早在G市,小旦吞噬了愚蠢之眼,我們已經預知到了一些不愉快的結局。”
“比如?”
“比如,這次吞噬不會很順利,”阿江用很輕松的語氣說著沉重話題,“但與徐容川和數學老師比起來,你是個相對不錯的選擇。”
徐旦朝他靠近,用脊柱尖卷起木梳,示意他繼續梳頭發。
“如果你的主被我吞噬,厄運融為空白的一部分,你會怎麼做?”
阿江握著梳子,珍惜地捧起泛著光澤的頭發,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梳著。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徐旦笑了一聲:“沒有想好嗎?現在開始可以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