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那一扇門, 小小的陌寒舟仿佛還能聽到他們的爭吵:
“你這種態度對待你兒子是什麼意思?!”
“什麼我兒子,那只是你的兒子, 我寧愿我從來沒有生過他!”
“你敢這麼說我兒子,小心你在外面的野種!”
平城最具標志性的中心商業區內,數百米高的某層大樓里, 透明的玻璃窗閃爍著鉆石花般的光芒, 陌寒舟眉宇緊蹙, 神色痛苦仿佛被噩夢糾纏, 下一刻他猝然驚醒!
“母......”
陌寒舟胸口劇烈起伏,額前鬢發微微濕潤, 看清眼前熟悉景象后,他才回過神, 伸手扶著額頭,深深吸了口氣。
上午邵文允過來后,陌寒舟就無法集中精力, 與其出錯不如休息,只可惜似乎也休息不好。
簡單收拾后陌寒舟走出休息室,方仲白敲門而入,手上還拿著一封密封的文件袋。
他把文件放在陌寒舟的桌子上了, 遲疑了瞬,道:“關于關于邵文允家庭情況的調查報告。”
若是這一封報告早一天到,或許還有用,它來的太過緩慢,以至于它現在就像一塊燙手的山芋,連方仲白都感覺到手指被燙傷了。
“放下吧。”
方仲白看著陌寒舟的臉,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退了出去。
陌寒舟冷白的目光里還泛著剛剛洗過臉的濕潤,他的指尖在信封邊緣碰了碰,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幾小時前青年在座椅對面激動的模樣。他眉頭微蹙,最終,他拿起報告粗暴地塞進了抽屜里。
“方助理,安排車子,我要回去。”
——
花卉市場里,鳥語花香,兔子烏龜面面相覷。
一個花店門口,鹿喬正在數手上的種子。
“這個是太陽花種子,這個是繡球種子,還有這個......”
“老板,這些都要麼?”
“全都包起來!”
鹿喬愉快地瞇著眼,在充滿春天氣息的街道上慵懶地伸了個懶腰。
“走吧,老張,我們回去吧。”
“好的,夫人。”
鹿喬帶著大包小包的種子和花盆回了家,莊叔從屋里迎出來,看著從車上拿下來的東西,滿臉驚奇:
“這都是夫人買的啊?”
“對啊,春天了,我要把我的花房徹底改造好。”
“好好好。”莊叔連連道:
“那是不是要把土運上去?”
鹿喬點頭:“要!”
......
......
“這個土不行,說了幾次了,這個土沒有營養的,你們真是......”
“別挖那的土,那是用來養蘭花的!”
“小心搬磚,別漏了。”
“......”
陌寒舟住的別墅擁有一個大花園,對于他們這樣的有錢人來說,花園就等于他們的門面,不只是要夠大更要漂亮,還不能都鋪滿牡丹玫瑰這樣美而艷的花,得有格調有審美,讓人看了就覺得優雅有氣質。
總之就是得精細得養著。
陌寒舟的花園自然也不落俗套,以他的財力,連園丁都是國際知名園藝大師,平日里各種名貴花肥養著。然而此時此刻,他眼前宛若皇家花園般的院子里,不是這塊缺了地皮,就是那里挖了個坑,東洼西坑,滿目狼藉。
饒是心事重重的陌寒舟也不覺得沉默了。
“......”
一院子忙碌的人里,還是莊叔注意到了陌寒舟,因為要挖土,他把一向的西裝換成了一件灰色的外套,手上還帶著袖套,樂呵呵地跑上來:
“先生你回來了。”
“你們,這是在......”
“夫人說是要在屋頂擴建花房,我們正布置呢。
”
“是這樣啊......”
陌寒舟繞開來來往往的傭人,走進屋子里。一路二樓都沒有人,他上了屋頂,果然看見正蹲在一個盆子前念念有詞的鹿喬。
別人是換上了工作服,他就更離譜了,不只上下全副武裝臉上戴著口罩,頭上都綁著一條汗巾,倒是有種別樣的健氣美。
見到陌寒舟,他眼睛亮了亮,把花盆端起來走到陌寒舟面前:
大概是因為只有一雙眼睛露出在口罩外,就顯得這雙眼睛格外得大,瞳仁清亮澄澈,能讓陌寒舟清晰得看到里面的自己。
“先生!”
鹿喬喊了他一聲,神情很是雀躍:“快,給我這株繡球花拍一拍土。”
陌寒舟低頭看著盆子里樸實無華的泥土,嫌棄地皺了皺眉。
“為什麼?”
“因為新年新氣象,拍一拍,所有霉運都會消失的!”
“......”
陌寒舟依舊是嫌棄地皺著眉,然后他伸出手,在中間灰不溜秋的土上拍了拍。
“好的好的,繡球你要快快長大,帶著先生的所有心愿一起長大。”
說完,他就又抱著花盆跑了回去,吭哧吭哧地用小鏟子挖起了泥土。
下午四點多的陽光照在他的背上,把他黃色的輕薄羽絨外套都曬得融化了。
陌寒舟盯著他的背影,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生了銹的自行車一樣再次緩緩地運轉起來。空氣里的氣氛又回到了從前,就好像前兩周他和鹿喬在屋頂曬太陽的時候,就好像沒有發生過那件事,沒有一個叫邵文允的人。
人大多都會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仿佛世界沒了他就不能運轉了,陌寒舟亦是如此,畢竟他這樣的身份,總是會比較重要的吧。
但是這一刻,他又覺得,自己的煩惱自己的痛苦也沒有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