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順天門上,吳炎望著下面激戰在一處的兵卒。
一個兵衛走到他身邊,緊張道:“大人,再這麼打下去,事態恐怕就不可控了。”
思索了一會兒,吳炎低喝道:“放出陳晏已死的消息。”
兵衛點點頭,又皺了皺眉:“但我們拿不出證據,只怕一時難以完全取信。”
“能打亂他們的進攻即可。而且消息確鑿,他們的統軍府也已經收到了信報。”吳炎道,“用不了多久,這些人自會知道,陳晏已死。”
“是!”
那兵衛迅速拉出數十人。不一會兒,只聽從順天門的宮樓上,突然傳來齊刷刷高喊聲,那聲音是如此響亮,在混亂的戰場上清晰可聞:“絳城軍報,太子中烏頭毒箭,已不治身亡!”
“絳城軍報,太子中烏頭毒箭,已不治身亡!”
這一句,石破天驚。要知道,無論是太子府的府兵也好,還是冠甲軍也好,他們今日在這里浴血拼殺,很大一部分的動機就是為了陳晏。作為陳晏嫡系的隊伍,他們絕不能讓豫王通過逼宮竊奪陳晏的太子之位——但所有這一切,都是以陳晏還活著,陳晏還能回來為前提。
一旦陳晏身死,他們現在所有的抵抗,通通都失去了意義。
捕捉到冠甲軍的攻勢,似乎因為這句話而被打斷了一下,宮門上的叫喊聲更大了。
“絳城軍報,太子中烏頭毒箭,已不治身亡!”
站在宮門最中央,喊聲最大的那個人,他的嘴還張著,忽然整個人向后踉蹌了一步。
下一瞬,茫然中劇痛襲來,他費力低下頭,看見一支長箭沒入胸口。血從口中噴出來,他看見身旁的人臉上露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驚懼,然而那種驚懼卻不是對著他,而是面朝著宮門外的長道。
……那里,怎麼了?
懷著這一點微渺的疑問,那人想要睜大眼,但下一刻,滅頂的黑暗吞沒了他。
他的身體砸落下去,同一時刻,順天門前黑暗的密林長道上,大隊人馬浩浩奔襲過來!
為首的那個人,手挽長弓,奔馬如電,玄甲在空中拉出一道凌厲的暗光!
就在他越來越近時,突然的,順天門下的兵士中,響起一道狂喜的呼聲:“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
十日前,宣平。
沈留:“你說,青君的目標是殿下?”
顧憑:“他想殺了陳晏。”說出這句話,他靜黑的眸子忽然波動了一下。下一瞬,他閉上眼,好像有什麼可怕的力量,壓下了身體里所有的反應,他低低道,“明殺也好,暗殺也罷,他絕不會讓陳晏活著回到鳳都。冒提之所以會大舉發兵,進攻絳城,應該就是他的主意。我想,他已經做好了趁著這一仗,取陳晏性命的準備。”
他的聲音那麼沉靜,但那側臉蒼白如冰雪。
“為什麼青君要把自己,和他手中的人馬分開——因為他要做兩件事。一件是對陳晏下手;另一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或許已經同豫王聯系上了。”
沈留緊緊盯著他,作為暗部之首,他一聽就明白:“青君要除掉太子,聯手豫王,逼宮奪位?”
抿了抿唇,沈留說道:“這是推測。”
——是推測,但是,出乎意料的合理。
甚至,因為沈留執掌暗部,他手頭掌握的很多消息,都似乎能跟這個推測產生某種印證。
比如數月之前,暗部發現豫王府與江湖上幾支匪道之間,似是有些聯系。但是,當他們盯上那些人,想要去探清情況時,那幾支匪類齊齊失去了蹤跡……這般作風,并不像尋常匪徒所有。
如果他們是青君控制的人馬,那就說得通了。
顧憑抬起眼。
冥冥之中,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像凝視著黑天上復雜運行的星軌。好像所有的人,所有人的命運,都將在下一刻行至交匯,塵埃落定的終點。
千頭萬緒從心頭滾過。他想到了陳晏,心中忽然涌起一種柔軟的寂靜。
顧憑將一封密信交給沈留:“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傳給殿下。”
沈留:“明白。”
……
四日前,濟江。
帥帳。
榻上躺著一個人,雙目緊閉,面頰僵硬。趙長起抱著雙臂打量他,小聲嘖嘖道:“別說,他扮成這樣,還真跟殿下有七八分的相似。”
甘勉走到陳晏身邊,低聲道:“殿下,消息已經放出去了。”
收到顧憑傳信后,他們就從暗部最近的據點調了一個易容手,扮成醫師來到附近,在陳晏“中毒箭”后,順理成章地進了軍營。找了個身形與陳晏最相似的親隨,將他化妝成陳晏的模樣。雖說不是一模一樣,但拿來以假亂真也足夠了。
陳晏道:“留心注意,在我中毒未醒的消息放出后,有什麼人跳出來。”
“是。”
陳晏:“今夜我會動身回鳳都。軍中諸事,我已有安排。冠甲軍的指揮之權,我交給了姜霍。從現在起,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他掃過面前的將領,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他親信中的親信,對他都是生死相隨的忠誠,他沉聲道,“——任何人不得有違!”
眾人齊聲道:“是!”
……
此刻,順天門前。
在短暫的寂靜之后,突然的,宮門下爆發出山呼海嘯的歡呼:
“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