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迅速退了下去。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安靜得過分,似乎連輕輕卷過的微風,都沒有一絲聲息。
顧憑低下眸,望著投落在地上的那靜靜的影子。
他定了定,慢慢轉過身。
顧憑低聲道:“殿下。”
腳步踏過黃葉的窸窣聲輕輕響起,玄色繡金的衣袍出現在他眼前。
似乎有極細的氣流從他們之前轉過,顧憑忽然有些不能確定,那到底是風,還是陳晏的氣息。
他張了張嘴,分明有無數閃念掠過腦海,但他竟一時無言。
沉默了一會兒,顧憑忽然道:“十一殿下身邊的那個內侍,我曾在暗部見過。”
陳晏平靜道:“你想說什麼?”
顧憑低垂著眸。其實這一刻,他身體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問出接下來的話。那是他一貫的理性和自持。但他緩緩地,沙啞地道:“十一殿下生母不顯,他也不才過六歲,在所有皇子中,他是最沒有可能去爭太子之位的。你在他身邊放人,是為什麼?”
陳晏望著他。
這個人,他總是這樣。總是讓他在以為他對他有情的時候,又給他狠狠一擊。
陳晏扯了扯唇。
他道:“你為什麼要知道?”
輕輕地嗤了一聲后,他冷漠地說:“是,你想得不錯。”
看了顧憑一眼,他轉過眸,將目光投到遠處的山與天相交之處。本來他以為,不見顧憑,會是他最難受的時候,沒想到見到了這個人,那好不容易才勉強壓下去的痛與澀,酸與苦,忽然不可控制地翻起來,如癲如狂地在胸中沖撞,令他的額角都崩出了青筋!
很久很久,直到胸中激蕩的情緒,終于稍微平息了一點,陳晏說道:“你應該也明白吧,僅僅是你我的私情,怎麼會讓陛下那麼在意?真正令他發怒的,是我的妻室和子嗣。
那些日子,陛下幾次想要給我選定妻室,都被我拒絕了。直到流言傳開,陛下問我遲遲不肯娶妻,是不是就是因為你。又說我無子嗣,以后就算登位,又能把這個位置交給誰?”
陳晏淡淡道:“我回陛下,可以立皇太弟。”
從愛上顧憑開始,他就沒有想過在他們中間,再加上任何一個人。
可是,顧憑呢?
陳晏的眼中閃過一抹蒼涼的嘲意,轉瞬,他抹去這個眼神,冷冷道:“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等了一會兒,見顧憑一言不發,他點點頭,轉身就走。
指尖忽然傳來一陣刺痛,顧憑這才發現,他扣住石桌的手指已是青白一片。
他低下頭,這樣一動不動地站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手,慢慢按住了胸口。
第74章
顧憑與拓邪的大比,定在入圍后的第三日。
興安圍場內共有五十四圍,皇帝特令將其中的三十六圍合在一處,拆掉圍與圍之間的木柵欄,作為此次比試的場地。因為興安圍場整個處于興山余脈和蒙安山余脈的交匯處,這被劃分出來的場地,便是一處東西走向的山脈,名叫固山。兩方的帥帳,就在固山的南北兩側。
到了第二日正午,顧憑和拓邪在點將臺抽簽,確定兩方的大營地點和攻守位置。
陣位簽分黑白兩支,黑簽代表大營在固山以北,白簽則代表在固山以南。
拓邪朝簽筒看了一眼,道:“顧大人,我先抽如何?”
這次固山之比,山北的地形有明顯的優勢,若能拿到北面做據地,那就是占了地利。顧憑知道,拓邪這是擔心他們在簽上做什麼手腳。
他笑道:“請。”
持正人將簽打亂,拓邪抽出一枚,他看了一眼,嘴角扯了扯,將簽展示給眾人。
那赫然是一枚黑簽。
北狄的大營是固山以北了。他身后的那些北狄使臣,紛紛面露喜色。
接下來,便要抽取攻方和守方。
簽筒被呈上來,因為之前是拓邪先抽,這一次,顧憑走上前。
拓邪緊緊地盯著他的動作。站在他的位置,雖看不見持正人的表情,但他很清楚地看見,顧憑將手伸向簽筒的時候,他那雙眼似是微微一瞥,向旁邊持著簽筒的持正人臉上掃過去。那一眼太快,太不易察覺,但拓邪是九歲就能將天上的雄鷹一箭一雙的,這點動作,怎麼瞞得過他的眼睛!
他喝道:“慢著!”
顧憑的手頓在半空,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拓邪:“拓邪王子有何事?”
拓邪盯著他,慢慢地道:“顧大人占了‘人和’……這一簽,還是我先抽吧。”
他那陰陽怪氣的“人和”二字一出,點將臺內,盛朝臣子紛紛怒形于色,厲聲喝斥起來。
拓邪抱著雙臂,對那些理論聲不置一詞,只冷笑地看著顧憑:“顧大人以為如何?”
顧憑跟他對視著,忽地笑了笑。
就在這一笑,令拓邪深碧的雙眸一瞇時,他道:“拓邪王子,你想多了。何必疑人至此呢?”
他的神情很溫和,甚至帶著一分漫不經心。
說罷,顧憑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示意持正人將簽筒端到拓邪面前,對拓邪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持正人有點為難地看了顧憑一眼。
說真的,這一簽對顧憑來說很重要。之前決定方位的一簽,拓邪已經抽中了固山以北,那個地方本就占了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