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陽光投在顧憑身上,陳晏望著他。
似是那光線太刺眼,他垂下眸,收回了目光。
胸腔里的心,向著那個人,不由控制,不知死活地跳動著。每一下,都帶來一陣重錘般的悸痛,那顫抖的,酸楚的一悸一痛,讓他扯了扯唇。
在顧憑那出人意料的舉動之后,大殿內議論紛紛。但是,因為盛朝這邊坐鎮的陳晏,和北狄使團的領首拓邪都沒有發話,那些議論聲始終是繁雜的。
終于,拓邪冷笑出聲:“好大的膽子,我北狄使臣,竟敢想殺便殺?當我北狄無人麼!”
“為什麼不能殺。”顧憑向他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你們腳下是盛朝之土。在我朝疆土上,對著我朝臣子大放厥詞,出言羞辱……怎麼,殺不得嗎?”
隨著他話音一落,北狄使臣們本想喝罵,但是他們注意到,陳晏的手雖然松開了弓把,但還按在弓弦上,他眸中的飲血之氣,讓這些使臣毫不懷疑,如果哪句話令這個高距上首的男人不悅了,他會直接將他們一箭穿喉!
就像剛才誅殺謨赤那樣。
這些北狄人,除了超乎常人的兇悍和強橫,他們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特別順應形勢。打勝仗他們固然勇猛,打了敗仗,他們逃得也很干脆。這麼做,可以保證無論遇到什麼,他們的損失都不會太過慘重,慘重到讓人無法承受。所以,眼看此時形勢不利,他們開始不怎麼出聲了。
這些人里,只有拓邪兩手撐著桌案,殺氣騰騰地盯著顧憑。
與其他北狄人不同,他通漢文,心里多少還有點“重義輕死生”的概念。
當然了,有是有的,卻也不多。
所以,雖然他那目光殺氣騰騰的,卻并沒有真的做出什麼攻擊性的動作。
如狼一般盯著顧憑,拓邪道:“你殺了謨赤……”說到這兒,他的臉頰不易察覺地扭曲了一下。
是,睜眼的人都知道,真正誅殺謨赤的人是陳晏,顧憑所做的,無非是讓他立刻斷氣。但是他不能說,他不能反駁,不能直接把冒頭指向那個盛朝新立的太子。在見識了剛才陳晏的所為之后,拓邪立刻意識到,如果真的激怒了這個太子,那后果恐怕是不可預料的。
所以,他只能順著顧憑的意思這麼認了。
拓邪冷冷道:“不打算給個交代嗎?”
顧憑:“拓邪王子想要什麼交代?”
拓邪抿著唇,深碧的眼珠里,那眸光變了又變。他道:“顧憑,你和謨赤的比試還沒有開始……這一比,我替他接下了。”
每個字,他都說得很慢,很重。
顧憑挑了挑眉:“王子也想跟我比射箭?”
拓邪臉一青。
比箭,他能比嗎?
他敢打賭,一旦他舉起弓箭對準顧憑,一定會有一根箭更快地穿透他的喉嚨。
拓邪冷哼了一聲,心里涌上一股恨惱,要笑不笑地道:“這就不必了。”
他道:“聽說顧大人通曉軍事,巧了,我對兵法也頗有幾分心得。不如等入圍之后,我們各帶上數百人玩一場,如何?”
這是要跟他模擬對戰?
顧憑望著他那雙勢在必得的眼,慢慢地笑了一下。
他彎著眼,點了點頭:“好啊。”
宴會結束后,顧憑被趙長起給叫住了。
趙長起:“殿下已經去跟陛下匯報今日宴席上的事了。”說完這句話,他頓了頓,朝顧憑上下打量了兩眼,干巴巴地道:“你……你過得怎麼樣?”
顧憑點了點頭,他問,“今日這事,對陳晏會有影響嗎?”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就算有什麼影響,應該也不嚴重。”趙長起頓了頓,解釋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也是你來得太晚了……其實陛下年輕的時候,性子和現在很是不同。當時也是有個使臣對陛下出言不遜,陛下舉起棋盤,當場將人給砸死了。”
似是因為想起這些舊事,趙長起笑了一下。
他道:“再者,陛下離席前,就交代了無論宴上有什麼事,均交由殿下處理。我們都覺得,陛下未必不知道他若不在,那些北狄使臣想要挑起事端的時候,就不會有什麼顧忌。所以,殿下那一箭,還有你朝謨赤脖子上劃的那一下,說不準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你看,經此一事,北狄使團是不是遠沒有剛來時那麼囂張了?”
又說了幾句,趙長起的臉色嚴肅起來:“對了,有件事我得給你提個醒。拓邪剛才說自己對兵法頗有心得,還真不是夸口。他十三歲時就隨著父親征戰各部,在北狄軍中威望極高,無論是武力還是智計,在北狄各部的戰將中都罕有敵手。”
顧憑一笑:“我知道了。”
“殿下這次帶來的親隨中,有個對拓邪很熟悉的人。拓邪的性子,習慣,作戰風格,還有他打的那幾次大仗的詳細情況,那人都了如指掌。這幾天就讓他給你講講。”
“好。”
趙長起還想說什麼,眼神不經意地一掃,掃到了顧憑身后。他忽然站起身,壓低聲音快速說道:“顧憑,你與殿下的事,不該我多言,我也不欲多言。我只想告訴你,你走后,殿下他過得很不好!”看著顧憑的眼睫顫了顫,趙長起一怔,他苦笑了一聲,“算了,你去跟他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