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話間,一縷斜風從窗口吹過,撩起顧憑的發絲。令那一縷青絲,輕輕地撫過他垂落的長睫。仿佛在那雙澄澈的瞳孔上,也投落了一絲稍縱即逝的影子。
鄭旸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忽然道:“你好男色?”
顧憑本來正在喝酒,聽到他這句話,差點就一口嗆了出來。
鄭旸的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瞬,隨即淡淡移開:“府衙里的那些案犯,都由我接手了。他們中有人說,你曾帶著一個男寵去過蕭蘭坊……也是在那里,王顯明第一次盯上了你。”
也不知為什麼,鄭旸自聽到這事之后,就想要親口問過顧憑。
顧憑沒有說話。
他心念飛轉,想:聽鄭旸這意思,似乎還不知道那個“男寵”就是陳晏?
想到這兒,他又放松了下來。
比起和陳晏的關系被曝光,僅僅是他好男色這事,那真是不值一提。
世家權貴中,好男色的比比皆是,多數人聽到這種事,那就是一笑而過了。只要不鬧到大庭廣眾之下,或者出什麼荒唐丑事,這私下里漁好些男色,其實真沒什麼。
他的但笑不語,就是回答了。
鄭旸放下酒杯。
他低聲道:“竟是真的?”
顧憑想,他確實是在蕭蘭坊里被王顯明給注意到的,當時也確實跟陳晏舉止親密。如今一干人證都在鄭旸手里握著,賴也賴不掉。何況,這種無關要害的事,何必瞞著?反而可疑。
他搖了搖酒盞,笑道:“這點事……鄭少將軍叫我來此,不會就是為了問這個吧?”
這話的意思,也就是承認了。
鄭旸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顧憑倒是給愣住了。
——還真是?
他端著酒盞,忽然有些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喝下去。
鄭旸:“我聽說你那侍寵,生得俊美冷峻,性烈如刀,有百戰之血氣。你喜歡這樣的?”
顧憑:……
這個形容,好像倒也沒錯。
他忽然想,也不知道陳晏聽到這話,會是什麼表情。
他忍不住覺得好笑,煞有介事地道:“嗯,是還挺喜歡的。”
鄭旸瞥了他一眼,手腕一翻,將酒盞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酒盞被他放在案上,磕出一聲輕響。
他忽然道:“你觀我如何?”
那聲音,清徹如冰刃相擊。
第62章
閣間中,是無比的安靜。
顧憑瞇了瞇眼,似笑非笑地道:“少將軍在說笑吧?”
說罷,也不等鄭旸回復,他將手中的酒盞往桌上一放,道:“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得走了。”
鄭旸抬起眼,目光幽深地朝他一瞥,隨即,長睫又緩緩地垂落下來。
他自顧自給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飲著。
直到房門發出一聲輕響,顧憑的腳步聲消失在閣樓盡頭,他才用低得不能更低,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聲音道:“……確實是玩笑。”
顧憑坐上了馬車。
鄭旸剛才的話,他并沒有多放在心上。
顧憑這個人,對七情六欲,從來就比別人看得淡。想當初還跟在陳晏身邊做幕僚時,開始還一切正常,只是漸漸的,他發覺陳晏對他的態度,越來越不像是對著一個普通的下屬。
意識到這一點后,他的第一反應便是:以陳晏的身份地位,被這種人盯上,那可真是不太妙。
至于心里其他的波動,那真是幾乎沒有。
……想想,如果不是因為陳晏性子中那異于常人的執著,他們可能早就沒有后話了。
鄭旸這個人,其實跟他的性子有點像。他們都是習慣于將權衡凌駕在情感之上的人。再者,鄭旸心里,家族的位置被擺得很重,就憑這一點,他行事起來,也永遠都不會無所顧忌。
所以,無論他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都沒有必要太過在意。
回到客棧,顧憑剛一進去,就感覺四下有點安靜。
他朝屋內一看,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書桌前批寫著什麼。
陳晏回來了?
自從蕭蘭坊大火后,為了趕在朝廷派人插手之前,盡可能查出一點孟氏舊案的線索,事務繁忙,陳晏這些天幾乎沒有片刻空閑,連客棧也有許多日沒有回了。
顧憑走進屋內,笑吟吟地道:“殿下。”
這時,他也看清了陳晏的神情。
……奇怪,怎麼這人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
朝廷會派人過來接受孟氏汀蘭園的案子,他們之前早有預料,陳晏應當不是為了這個煩心。
那是因為什麼?
顧憑走到他身邊,在陳晏那微微擰著的眉心上輕輕摁了摁:“怎麼了,是查孟氏舊案有問題?”
陳晏盯著他。
他都有點恨了。明明在這里等著顧憑回來時,他心里還是很郁惱的,但是剛一看到顧憑淺笑著出現在面前,手指在他的眉心拂過,忽然之間,所有的惱與郁都散得一干二凈了。
而他這時,都無法真的對他冷下眼睛。
沉默了一會兒,陳晏扯了扯唇,逼著自己的聲音沉了下來:“顧憑。”
顧憑:……
怎麼回事,他怎麼覺得這個語氣有點耳熟?
陳晏緊盯著他,慢慢地道:“見到鄭旸了?與他聊得如何?”
顧憑:……
他就知道!
這種語氣,這種表情——
顧憑微微一笑:“殿下,你又生氣了?”
又?
他竟然說又?!
這一下,陳晏的眸子更沉了,宛如黑云壓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