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火光濃煙,自那處沖天而起!
那正是蕭蘭坊的位置。
顧憑趕到的時候,蕭蘭坊已經被漫天的火焰席卷了,可以看見高高的樓閣畫棟,就在那火舌中快速變得焦黑。那令無數人神思牽縈的雕欄玉砌,一個接一個地摧折,垮塌,在兇猛的焚燒聲里,還夾雜著人的慘叫。
可是,燒成這樣,外面的人就算潑水去救,也是救不了的。
更不用說,蕭蘭坊內還布下了那麼一個,專門就是為了將人阻在外面的八卦變陣。
他們能做的,只有阻止火勢蔓延,讓周圍的房舍不至于也給引燃了。
忽然之間,顧憑感覺自己的手一暖。
是陳晏到了。
陳晏瞥了他一眼,將掌心覆在顧憑冰冷的手指上,慢慢攏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天邊那紅得宛如滴血的晚霞,或許是因為這漫天刺眼的火光,顧憑盯著蕭蘭坊,眼前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層血色。
他低聲道:“……我知道蕭蘭坊背后的主人是誰了。”
本來,他只是在想,為什麼一開始是蕭蘭坊想要將他送到王顯明面前。但后來,卻是余家出手。
猜的時候,他也只有四五分的把握。
但是,看到眼前這一幕,就可以十足肯定了。
……
落日西沉,漸漸的,最后一抹金光被收回了天際。
一座宅院內,仿佛整個都被那烏黑幽沉的夜色給罩住了,唯有一間屋舍,燈火通明。
那屋舍里站著十幾個灰衣人,沉默地列在左右。廳堂正中,跪著八個男子,連連磕頭,朝著坐在最上首的那個青年求饒。
青年緩緩道:“……經營數年才有所成的蕭蘭坊,因為你們幾個,我不得不一把火給燒了。
”
他輕嘆了一聲:“讓我說你們什麼好。”
即使是指責的話,被他說著,那聲音也是清雅無比。
一個男子泣道:“屬下知道自己罪無可恕,壞了少主大事。但是,我們真是不知道——那個人他竟是顧憑啊!”
他是真悔不當初!
當初查到顧憑的假身份,他就以為這人是可以伸手的,所以令人給顧憑遞了一張花帖,把人引到坊內,再讓他不經意地出現在王顯明面前。
實在是王顯明此人,性貪無厭,蕭蘭坊直到如今,也沒能真正將他給籠絡到手里。
果不其然,王顯明一見,立刻就對這個人起了極大的興趣。
但那個時候,蕭蘭坊的管事覺得顧憑這樣的人,如果單單就送給王顯明一個,著實有些虧了。
他打算想個法子,將顧憑捏在手里,令他成為蕭蘭坊的一枚棋。
蕭蘭坊名義上雖為青樓,實則是奉青君之令,在汝州境內安下的一個的情報機構。顧憑這樣的人如果能吸納進來,為他們所用,那是大有益處。
于是,管事給他的上峰去了封信報,言明此事,還附了一張顧憑的畫像。
沒想到,僅僅三日之后,青君突然派了吳炎過來,火速收尾了結蕭蘭坊的一應事務。
這個方臉青年,是青君身邊一等的心腹。大管事看見他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出事了!
那時他還沒想到,他看上的那個顧憑,竟然是個不能招惹的角色。
他送花帖,將人引到王顯明面前的舉動,更是直接把蕭蘭坊暴露到了對方面前!
吳炎道,青君當時看到信報就說,以顧憑的敏銳,只是蕭蘭坊中那一個八卦變陣,已經足夠讓他起疑了。
以他的縝密,既已起疑,必定要查。此地已不可保,必須速速退離。
奉青君撤離之令的吳炎,帶人將蕭蘭坊內的一應情報痕跡都給銷毀掉之后,安排數十個最重要的人隨他悄悄從密道離開,然后在坊內縱起大火。
大火燃起的時候,蕭蘭坊內絕大部分的人還都一無所知。
這確實是無法,陳晏的八百私兵已經進駐池陵,他們撤離的動作絕不能太大。
一旦引起陳晏的注意,那就是全盤傾覆,一個都跑不掉。
眼看多年經營,一朝盡毀。這些管事如何不懼?紛紛磕頭如搗蒜,額頭上都是斑斑血跡。
青君眼簾也未抬,手指輕輕一拂。
隨著這個動作,幾個灰衣人走上前,在那幾個正哭叩不休的管事身后,一人一劍,穿胸而過。
劍出如電,那些人直直撲倒在地,再無聲息。
灰衣人每兩個抬起一具尸體。隨著他們沉默無聲地走出屋舍,那還未干涸的血跡一路滴落,在靜得落針可聞的屋內,那一滴一滴鮮血濺落的聲音,就像是綿綿無絕。
尸體被抬走后,數名仆婢上來飛快地將地上的血跡清理一凈,又靜悄悄地退了下去。
青君放下了手中的畫卷。
剛才,無論是那些管事怎樣嘶聲哭求,還是他們的尸體被抬出屋子,青君都連一眼也沒有瞟向他們,而是一直垂著眸,靜靜地看著手上的這張畫。
這是蕭蘭坊的管事,當時在發給上峰的信報里,夾著的一張顧憑的畫像。
青君道:“你們看看這幅畫。”
站在他左側的方臉男子,聞言立刻捧起畫卷,交給了階下站在首位的灰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