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五郎依言照做。那一日,秦王果真前去,正巧聽見他聲淚俱下的傾訴,被那冤聲感動,于是下令徹查此事。”
他剛一說到這里,就對上了趙長起定定的目光。
這些年,不知是不是因為別的勢力有意無意的推助,陳晏這個名字總是與狠厲,冷酷,殺伐果決這些字眼聯系在一起。若是在戰爭之年,這個名聲其實也不壞,起碼能給他治下的百姓帶來安定感。畢竟,有這樣一位強勢鐵腕的將軍,也就意味著他執掌的土地上,多半可以免受接連戰亂之苦。
但是如今天下承平,百姓的心里,普遍是希望著一個仁德之君的。
顧憑放出的這道流言,將秦王塑造成了一個心存仁善,能體察生民苦楚之人。要是傳揚出去,對陳晏在朝野中的聲譽會大有好處。
更重要的是,在這則流言中,陳晏是一個受了算計的角色。
那個給袁五郎獻策的人,是怎麼知道秦王會在什麼日子去哪里游山的?在陳晏并沒有亮明身份,還是便裝私服出現的池陵的時候,他的行蹤就能被別人準確掌握。這說明陳晏對他身邊人的控制,遠沒有那麼嚴密。
想來這個消息傳到朝中,會令很多人對陳晏的防備,稍微地卸去那麼一些了。也讓陳晏在池陵接下來的舉動,能不那麼讓他們警惕。
趙長起想到這兒,忽然嘆道:“顧憑,我怎麼突然覺得,我不如你?”
顧憑哈哈一笑,打趣道:“你今天才這麼想的嗎,我還以為你早知道了。”
趙長起嘴角往下一拉,哼了一聲,轉身下去安排了。
萬里蒼穹,落日西沉,那說不清是恢弘還是黯淡的光,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看著看著,讓顧憑有一瞬間的昏沉。
他伸手按了按眼眶。
身旁,陳晏本來正在讀密報,注意到他的動作,抬起眼:“怎麼了,可是哪里不適?”
自從午后從余大郎的院子出來,陳晏總是疑心他是不是沾了什麼不好的東西。顧憑搖搖頭:“那杯酒我并未真的喝下去。”這種看似吃了卻并未吃下去的技巧,還是陳晏令人教他的。
陳晏嗯了一聲,將他輕輕攬進懷里,低聲道:“阿憑,這事再往下查,你就不方便出手了。”
顧憑點點頭。
他知道。借由余家這一大案,整個汝州上層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牽扯進來。王顯明已入羅網了,這種時候,正是借渾水去查他和孟恩舊案的大好時機。
陳晏接下來行動的重頭,也會放在這上面。
但孟恩謀反一案,太過敏感。尤其是在朝中對它已有定論的情況下。
顧憑若是不想過早就成為眾人眼中的秦王一黨,這種事,他還真的最好不要插手。
陳晏:“若是無聊,可以出去走走。聽說廿八日有一場大游會,這幾日陸續有不少異士前來,市集上想必熱鬧。”
顧憑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真不覺得陳晏是會對這些事感興趣的人。
但是他確實還挺有興趣,笑應道:“好。”
陳晏頓了頓,從顧憑那雙清潤的眸子上移開了視線。
……這人當真是毫無知覺的。他差點便要問,你的生辰就是廿八日,你忘了?
看著顧憑那副渾然不覺的樣子,再想想這段日子他忙得抽不開手時,還要暗中傳令,瞞著顧憑,將那些能人異士在廿八日前調入池陵。
忽然的,陳晏有點郁悶。
他低下頭,泄憤地在顧憑的耳根處一咬,但是齒尖剛一碰到,又不自覺變成了輕柔的廝吻。
“這段日子池陵會有動蕩,你若出門,侍衛需要帶足。知道麼?”
“嗯。”
陳晏輕輕攏著顧憑,半晌,他低聲道:“等到廿八那日,孤陪你一起去看大游會。”
他的聲音似乎是隨意的,但是那隨意里,仿佛帶著太多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溫柔。
不知不覺的,顧憑笑了起來:“好啊。”
第60章
這一晚,陳晏還有要事處理,顧憑另上了一輛馬車,先回客棧。
馬車在石板路上微微搖晃著前行,顧憑瞇著眼。他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不太對勁。
對自己的直覺,他一向都比較在意。
這種直覺,很多時候都并不是無中生有,而是有什麼事已經被他察覺到了,卻還沒有抓住。
當下,顧憑將他們來到池陵之后的事,無論巨細,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馭夫正駕著車,忽然聽見顧憑的聲音傳來:“停。”
他一勒韁繩,回過頭,不解地道:“大人?”
這一回頭,他看見顧憑那一貫懶洋洋的脊背,繃得宛如緊弓。
這下,馭夫也嚴肅起來:“大人,可是有什麼事?”
顧憑:“改道,去蕭蘭坊。”
他喝道:“來人!”
幾個侍衛立刻抱拳應道:“在!”
顧憑:“傳信給殿下,讓他速速帶兵趕到蕭蘭坊,如果情勢有變,立刻包圍,一個人都別放走!”
“是!”
顧憑喃喃道:“希望還不太晚。”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大地忽然震了一下。
隨著這沉悶至極的一晃,一道巨響轟然炸裂,街上的人驚慌了起來,無數人從屋內飛快地奔了出來。
一個人忽然指著西北方向,大喊了一聲:“快看,那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