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陳晏那盯著他的眼,緊緊抿著的唇,顧憑提醒自己:不能笑。
見他沉默,陳晏半晌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陳晏忽然道:“孤已經改了!”
顧憑:……
他默念:不能笑,就算忍不住,也不能笑出聲。否則這個人絕對要惱羞成怒。
陳晏沉著眼,并不看他,冷淡肅然地道:“前塵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飛快說完這句話后,他想說,“知不知道”,但又覺得太生硬,想問“可不可以”,又覺得太卑微,千詞萬句從喉頭滾過,一時竟然詞窮了。
最后,握住顧憑的手,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低軟了下來:“……阿憑。”
顧憑任由他握著,眸光微動,雙眼似彎非彎。
陳晏盯著他,手不覺又收緊了一些。片刻后,他問:“你還在怪孤?”
顧憑倚在車廂上,靜靜注視著他。
他這個人,其實七情真是很淡。從前,就是在他還禁足在秦王府的時候,他對陳晏也談不上有什麼責怪。那時他所想的,便是如何等待時機,改變當時的狀況,從秦王府脫身離去。像怨恨,或者責怪這種情緒,他從來就不多。
但是,也不知為什麼,他看向陳晏,挑了挑眉,忽然道:“有一點。”
陳晏定定地注視著他。
他伸手撫過顧憑的眉眼。他的長睫垂落著一道弧度,低下頭,在那眉心上落下一吻。
很輕很輕的,他道:“我以為你會說沒有。”
那聲音有點澀。
他知道,顧憑對于這世間絕大部分的人和事,是真的不在意。別人無論是恨他,欺他,還是夸贊他,諂媚他,于他而言,都不會激起什麼波動……便是在他將顧憑鎖在后院的那段日子,有時候,他看著顧憑,都會覺得這個人的心就像是一片深海海,無論怎麼去攪去擾,都不會令它有什麼變化,也不好在那里留下任何痕跡。
他的唇向下慢慢游動,劃過顧憑微涼的鼻尖,終于落在他唇上。
“真怪我?”喃喃問出這句話后,他不等顧憑回答,張開口輕輕咬住了他,隨即抵開唇齒,他低聲道,“……我卻很開心。”
——阿憑,你是不是終于開始,肯將我放在心上了?
第58章
五日后,顧憑收到了一封帖子,說在城南余家的汀蘭園內有場宴會,邀他前去。
顧憑翻過暗部呈上來的資料:“這余家不僅是池陵一地有名的富商,原來在這一帶的地下勢力中稱王稱霸,也已經有數年了?”
護衛道:“正是。”
這樣的本地豪強,肯定是早在官府有了靠山了。那個靠山如果不夠大,還護不住他們。
顧憑想了想,交代道:“去查一查,池陵本地有沒有什麼富戶或者二流三流的世家,家中有子弟失蹤,且可能與余家有關的。”
“是。”
護衛說罷,又呈上一疊文書:“按照大人的吩咐,暗部從存檔中調出了當年孟氏謀逆一案前后,朝中大小事的記錄。請大人過目。”
關于孟氏一案的始末,顧憑已經基本摸清楚了。
當年,孟恩率軍駐守延郡,皇帝下令讓他去鳳都一趟,孟恩不去,皇帝連發三令,他還是不去,還扣下了陛下的使者,不但如此,他寫信鼓動滎川太守婁芝跟他一同起兵。婁芝嚴詞拒絕。皇帝知道這事后大為震怒,發兵平叛。
但是,還沒等平叛大軍趕到延郡,孟恩身邊就起了內亂。
孟恩身邊有幾個親隨,覺得跟著他起兵造反絕非長久之路,決定殺了孟恩,向朝廷謝罪請降。
他們將孟恩和他的幾個兒子誑到一間屋內,一齊圍殺,然后砍下頭顱送出城去。
其他那些將士知道孟恩被殺,全軍騷亂無主,很快就被趕到的平叛大軍鎮壓了下去。
就這樣,孟氏謀逆一事被平定。接下來就是持續數月的大清洗了。
這件事從表面上看,是沒有什麼疑點的。
顧憑看著資料中的一行,上面寫著,孟皇后因巫蠱一事被廢,孟恩對此多有不滿。
他想,這份記錄,記載的是朝中的大小事。也就是說,當年孟恩對皇帝廢后的不虞,是給傳到了鳳都的。這種私下抱怨的話都能傳進朝中,這就說明,一則,孟恩身邊必定被別的勢力安插了人手,二則,那時候皇帝身邊的近侍重臣,恐怕跟孟恩的關系并不怎麼樣。
否則,那些人怎麼樣也該幫他壓一壓,不會任由此事傳得滿城風雨。
他正想到這兒,忽然聽見那護衛道:“殿下。”
是陳晏走了進來。
他拿起顧憑面前的幾疊文書,隨意翻了翻。那護衛見狀,躬身一禮,靜悄悄地退了下去。
顧憑忽然有些出神。
當年孟后被廢,陳晏又陷在堯昌前線。征討葛博一戰,是本朝立國時最為艱難的一場戰役,逼得皇帝險些就要同葛博劃地而治。那時候的陳晏,還沒有成就后來的百戰之名,當時,誰又知道他能不能勝,甚至連他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確定。
這個檔口,朝中那些臣子,是不會有幾個人會選擇站在陳晏身后,替他為孟家周旋的。
他問:“孟家出事的時候,殿下在朝中有人嗎?”
陳晏淡淡道:“我的勢力,是從母后失勢和孟家大變之后才開始用心經營的,在那之前,我的心腹大都是軍中的人,都隨我四處征戰了,朝堂上并未結交什麼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