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青君問他是不是心有憾事……其實也不是憾事,他只是忽然想到,幸好那天晚上,陳晏摁著他的胸口問他,什麼樣的條件,能讓他把這顆心拿出來。
而他當時沒有回答。
他知道,陳晏要的其實不是一個條件,而是一個承諾。
他沒有給。雖然也沒有拒絕,只是多要了一點思考的時間。
真的,幸好沒有給。
他這個人,從來都不習慣承諾什麼。所幸啊,沒有好不容易給了一個承諾,轉眼就要失信于人。
顧憑抬起眼,就看見青君正笑吟吟地注視著他。
對上他的目光,青君慢悠悠地伸出兩指,戲謔道:“自從顧郎見我到現在,臉上不見驚惶,不見疑懼,不見起伏難平之色。卻唯獨出了兩次神。”
四目相對,青君忽然一笑,站起身,緩步走到顧憑面前。
他的相貌其實出眾得有些過分了。顧憑這雙眼睛,早已對著陳晏那張稀世罕有的臉給練出來了,但跟青君這麼面對著面時,還是下意識地感覺被晃了一下。
相比于陳晏那絕頂的俊美和令人不敢直視的氣勢,青君的出眾,卻是在貴逸絕塵之中,帶著一絲隱隱的蠱惑。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顧憑,近近地,低柔地道:“其實,顧郎可以不用死的!”
這句話,被他用這種口吻說出來,勸說中,又有一種仿佛天真的引誘。
顧憑微微一笑。
燦爛的霞光流瀉進來,落在他的眸底。他輕輕搖了搖頭,隨意道:“青君不知道,我這條命,其實也是機緣巧合得到的。既然是機緣巧合地得到,想來也會有還回去的那一天。
是生是死,也不必太過在意。”
從他穿越到那個小縣城的時候,他時不時就在想,也不知會在這個世界里存在多久。只是后來因為被陳晏綁得太緊,這念頭就少出現了。
……不過現在想想,撿來的命啊,終究是有要還回去的時候。
青君的眼眸有些幽深,他道:“就不先問一問我的條件是什麼?”
何必要問。
顧憑道:“如果我肯投順,成為你的釘子埋在朝中,青君應當會留我一命吧。”
他頓了頓,接著道:“當然了,青君閱人無數,自然能看出來我并非真心投靠,所以,將我放回去之前,應當還要加一份保障。想來你在南疆經營數年,手里那些訓練死士的秘蠱是有不少的。但是恕我直言,生死都被人一念控制的活著,在我眼里,這其實算不上活著。”
青君盯著他,許久,低聲道:“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是我錯了。”
再抬起眼看向顧憑的時候,他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復雜:“寧可賠上你這條命,也要為陳晏效忠?”
突然聽他提起陳晏的名字,顧憑的心跳了一下。
他很明白,青君既然花了這麼大的代價將他劫過來,那無論是殺,還是不殺,一定是要物盡其用的。就在他想到青君打算誘降他的時候,他同時也想到了,青君很有可能用他設下陷阱,或者以他為籌碼逼陳晏做出什麼。
這個猜測,在聽到青君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被驗證了。
顧憑淡道:“跟效忠沒有關系。只是我這個人,雖然不擅長跟人做生意,但也知道與虎謀皮,難免會有尸骨無存之險。
既然早晚終有一死,我為什麼不選擇干干凈凈地離開?”
青君一哂:“還想替他掩著,怕我利用你迫他就范?自從你漳崖失蹤之后,他打著找我的旗號,將南疆幾乎翻了個徹底。這些動作究竟是出于什麼目的……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顧憑想著要不要再說幾句,攪一下渾水。但是,想到青君這種一貫倨傲的人,在他確定了一件事之后,是絕不會因為別人的一兩句話而動搖的,解釋得越多,越是會令他覺得欲蓋彌彰。
他簡單道:“青君高看我了。”
青君眼底的笑容深了深,忽然問道:“你覺得,陳晏會花多久找到這里?”
他用手指叩擊著案幾,悠悠道,“我猜,不會超過三天。”
“顧憑,我與你,其實是很像的。我們這樣的人,都喜歡把自己的命運攥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交到別人手上。”他淡淡地道,“所以,我可以再給你三天的時間,這三天里,你可以想一想要不要接受我的條件。至于秘蠱,如果你不想服,可以換成一種毒藥,服下后,每隔三個月我會讓人給你寄一份解藥。這是我最大的讓步。”
最后一縷夕光落在他的側臉,把他的溫柔照透了,像是透出了一種極致的冷漠:“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因為三日之后,你是生是死,那就不能由你自己說了算了。”
說罷,他起身徑直離開。
*
陳晏靜靜地坐在屋子里。
顧憑失蹤,已經七日了。
當時一收到的息,他就立刻趕了回來,然后沒有費太多功夫就確認了,劫走顧憑的人是青君。
有好幾次,他的人幾乎就要追上青君的暗衛,但那些人顯然都是領了死命令的,拼著性命,不惜將青君在水路和旱路的多條控制的路線全都暴露出來,也要把顧憑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