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字道:“你是陳晏的人。”
他的劍剛一□□,顧憑身邊的護衛就動了。那人手一翻,指縫中現出數點烏冷的寒光。
顯然,如果鄭旸這一劍真的刺了,他手中的細針就會毫不猶豫地甩出去。
顧憑忽然道:“你下去吧。”
護衛怔了怔,遲疑地望向他。
顧憑又向院落的幾處看了過去,向那些陰影中都瞥了一眼之后,他平靜地收回目光,道:“你們也都下去吧。”
片刻,那些陰影仿佛微微晃了晃,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護衛也抱了抱拳,低聲道:“是。”
他收回暗器,遠遠地退了下去。
鄭旸扯了扯唇:“他們是陳晏的人?”
他能感覺出來,剛才,如果他真的威脅到了顧憑的性命,那個護衛,還有那些埋伏在院子周圍的暗衛,是毫不遲疑就會使出殺招的。絕大多數的人,便是和他對上,動手之前也會猶豫。因為一旦動了他,那代價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唯有常年跟在陳晏身邊的人,對他們而言,便是王孫公子也不是殺不得。所以才敢這樣果斷。
鄭旸冷漠道:“將這些人放在你身邊,他對你確是重視。”
說著,他的劍往前進了寸許,因為劍鋒的逼近,顧憑不得不向后微微仰起頭。
這一仰,他的目光正對上了鄭旸。
四目相對,顧憑笑了笑,他慢悠悠地伸出兩指,將那劍鋒推開了一點,要不然,他真擔心自己動一動,脖子上就多出了一道口子。
“少將軍謬矣。”他說道,“我不是誰的人。”
這句話,他雖然是含著笑說的,但是那神色間的認真,卻是不容錯認。
他笑道:“那些人確實是自他身邊所出。
不過,我也只是借來用一陣,以后還是要還的。畢竟,我給冠甲軍立下這樣的功勞,找他借幾個一等一的高手保護一下自己,難道還借不到麼?”
鄭旸:“既然借到了,剛才為什麼又要讓他們下去。”
顧憑靜靜地望著他,道:“我借這些人,不是為了防你。”
“有些事做來,是防小人而非防君子。少將軍行事磊落,我備下的,只有這些酒與榻幾罷了。”
這句話,讓鄭旸的手微微頓了頓。
下一瞬,他冷嗤道:“你以詭計欺我的時候,就是把我當成不會與你計較的君子了?”
顧憑抿了口酒,然后將酒盅放在案幾上。
一陣沉默后,他徐徐道:“少將軍應當知道,當時冠甲軍初入穎安時,曾出過一樁事。坊間當時大肆傳言,說冠甲軍枉顧軍紀,劫掠百姓。而那個領頭作亂的人嘛,就是我。”
這個事鄭旸確實聽說過。
不過他也知道,以冠甲軍的軍紀之嚴,這事多半是子虛烏有,應當只被人潑上來的臟水罷了。
但他不明白,顧憑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
顧憑嘆道:“這條計策,其實挺狠的。你想想,當時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民怨沸騰,其實想要平息民憤最快的法子,就是順勢把我給拋出去。只要嚴懲了我,百姓的怨氣不解自消。而且,我只是隨軍監理,這樣的身份,便是犧牲了,也影響不到冠甲軍的名聲。”
鄭旸盯著他。
這話有理,而且顧憑說得其實還點到即止了。
事實上,這則傳言,是給陳晏提供了一個極好的,順勢就能鏟除顧憑的機會。
從來隨軍監理與將軍之間,不和睦的比比皆是。
尤其是陳晏這樣一個強勢到不允許自己受制于人的。如果他對顧憑真有鏟除之心,那麼面對這一則傳言,他還真是很可能以舍棄顧憑作為應對。畢竟這樣做,一來能大大挽回冠甲軍的聲譽,二來,也能順水推舟廢了顧憑,解去這個心患。
鄭旸道:“你覺得這一局,是有人在刻意針對你?”
顧憑嗯了一聲,執起酒樽,汩汩倒了一盅酒:“一開始只是隱隱有過這個念頭,甚至都談不上真的懷疑。我當時覺得,此事應當是十八寨安插在穎安衛中的內奸所為。說起來,率軍攻打十八寨,這事還是引子。”
“后來,十八寨大破,他們埋在穎安衛里的釘子也被揪了出來。但是,關于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誰,竟然查不出來。”顧憑低聲道,“以陳晏手下那些人的手段,竟然查不出來。”
就在趙長起扣住內奸的當日,就有十幾個人齊齊暴斃了。
他輕輕道:“少將軍,這南疆之亂中,恐怕不止有一個南疆王。”
鄭旸默了默,手一揚,長劍刷地還入鞘中。
他在榻幾上坐下,望了顧憑一眼,慢慢端起滿上的那盅酒,飲了一口:“你有懷疑的人了?”
顧憑笑道:“少將軍不知道,我這個人行事一向挺低調的,得罪的人也不多。”
真的不多。想他前兩年老老實實待在秦王府的后院,連見到的人都不多,能跟誰結仇呢。出來這幾天,得罪的也不過是蕭裂,鄭氏一族,還有……
隱帝幼子。
前兩個他都令暗部去查了。蕭裂立刻就被排除,他的手還伸不到南疆。鄭氏一族麼,顧憑其實本來也不是太懷疑,畢竟他雖然得罪了這個家族,但是也不是明著得罪的。
今晚與鄭旸一試探,更加能確定了,他們應當還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截走殷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