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吞銀部的攻勢一滯,兵卒開始混亂起來。
伏迎連忙整頓軍隊。正當他剛剛收拾住了騷動,突然之間,兩翼又傳來殺聲。
四面八方,好像突然都是敵人,而且原本被逼到吞銀河岸的那一支兵馬,不知為何,戰力忽然高漲,竟像是拼死也要殺回上來。
吞銀部再強的戰力,此刻左支右絀,竟也隱隱有些力不從心了。
一個人靠近伏迎身側,道:“部主,我們的兵恐怕拖不了太久了。”
伏迎瞪著眼,向四周看過去。
果然,不少南疆兵那胸腔的起伏都越來越大,呼吸聲也越發沉重,這都是他們即將力竭的征兆。那秘蠱固然有奇效,但這種奇效的作用是一力降十會,越是拖著,于他們就越是不利。
可是,就這樣敗給這支陰險狡猾的軍隊,他實在不甘心!
“部主!”見他臉上肌肉猙獰,眼中現出虎狼般的恨意,那將領再次勸道:“現在退回大營,待整頓之后再出兵,踏平他們的營寨,照樣可以報仇!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就退不了了!”
伏迎狠狠一咬牙,厲聲道:“退——”
這個退字剛一說出來,忽然,他聽見全軍一片嘩然。
許多人都嘶聲吼叫:“煙!那煙!著火了!著火了!”
什麼著火?
伏迎疑惑地回過頭,順著那些人的目光望去,然后,他目眥欲裂!
吞銀谷的營帳中,不知何時燃起了烈火,那昏黑蔽日的濃煙沖天而起,如同從天而降的獸爪,向四方滾滾而溢!
是誰,是誰進了他的營寨,是誰縱了這把大火!
吞銀部的士卒們都亂了,全亂了。若是他們氣力尚足的時候,此時未必不能殺回大營;就算如今氣力將竭,若是鼓起最后一股勁,由主帥領著突圍,或許還可以逃去臨近的部寨求援。
但是那一把大火,燒干了他們所有人的理智。
吞銀谷不止是他們的營寨,他們中的許多人便是在那里長大的,他們的父母親族也都在里面!
短暫的沉寂后,吞銀部忽然陷入了近乎狂亂的拼殺。
但是,所有東洲軍都知道,這種狂亂意味著什麼。
——賊將破!
那聲嘶力竭的喊殺聲,直令吞銀江岸的大地都在微微震動。
……
約兩刻鐘后,鄭旸踏入了吞銀谷。
他略略掃了一眼四周,便扯了扯唇角。
與他想得差不多,顧憑并未真的縱火燒寨,他只是做了幾處布置,造出仿佛滿寨濃煙的效果。
一個人走到他身邊,低聲道:“顧司丞說,吞銀谷在密林之中,一旦火勢蔓延,那后果便是不可預料的。是以,這把火他還真是不敢放。不過,起幾柱濃煙,再令人呼喊營造出大火燒營之勢,或許能助少將軍一臂之力。”
鄭旸淡淡一笑:“顧憑呢?”
那人搖搖頭:“不知往何處去了。”
鄭旸也不再問,他叫來兩個將領,吩咐道:“吞銀一破,芒川和奇粟便是唾手可得。你二人速速帶人去取。此事遲則生變,要快。”
二人齊聲應下。
芒川和奇粟雖然是要地,但是所有的險關都集中在吞銀谷。南疆王大約自己也知道,這兩地便是守也無險可守,所以將絕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了吞銀。
以東洲軍之能,鄭旸并不擔心會攻克不下。
半日后,探馬匆匆回來報道:“少將軍,芒川和奇粟被……被冠甲軍給得了!”
鄭旸猛地站起來:“什麼?”
探馬不顧渾身塵土,翻身下馬跪倒:“我們的人在半道上便碰到了芒川與奇粟的守軍,交戰之后將他們拿下,這才盤問出來。
原來是今日一早,有人扮成吞銀部的士卒去向他們求援。這兩地也知道吞銀部不可有失,所以派守兵前來增援,結果在半道與我們遇上……扈將軍和單將軍一聽便知不對,連忙馳馬趕去芒川奇粟。然后就見這兩地——已經駐滿了冠甲軍!”
探馬的汗一滴滴浸出額頭,他急道:“將守軍都調了出去,芒川和奇粟大營空虛,冠甲軍襲擊的時候連抵抗都不曾遇到幾個。這兩地,他們得來,當真是,當真是不費半分功夫!”
鄭旸筆直站立著,嘴唇緊緊地抿成一線。
如果這兩個地方是在南疆王手上,那他想怎麼打都可以。
但是,一旦陳晏進駐,那就動不了手了。
不能動了。這個虧便是咽,也只能生咽下去。
半晌,他低聲道:“顧憑在哪里?”
探馬:“顧司丞他應當是在龍風鎮。”
話音未落,就見鄭旸將寒光森凜的長劍一收入鞘,飛身上馬,如箭一般疾馳而去。
第40章
龍風鎮是個小鎮,住民并不多。入了夜,街巷便安靜下來。
一陣馬蹄踏碎了寂靜。
鄭旸下了馬,走到顧憑的院落前,伸手一叩。
這一叩,那門便開了——他竟然又沒有鎖。
院子里,依然是已經備好了幾和榻,依然已經溫好了酒水。如鉤月下,淡光空明如水,若有若無地攏在顧憑的身上。他抬起眼,朝鄭旸微微一笑。
還是這樣悠然自得,這樣的從容而平靜。
這個時候,他憑什麼還能這樣平靜!
鄭旸冷冷一笑,下一瞬,長劍鏘然出鞘,森然地抵住顧憑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