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眼含著淚,也唱了起來,兩人的歌聲一個激邁,一個清越,交纏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曲終了,二人同時將手浸入面前的桃花水中,再拿出來時,那掌心竟齊齊現出一枚殷紅的點印。
見此一幕,所有山民都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那聲音幾乎令樹梢都微微地震顫。
顧憑:“這是什麼?”
護衛低聲道:“是鴛盟蠱,南疆的婚俗中有一則,便是在成親前男女雙方需服下鴛盟蠱,這蠱若是種成了,將手放進桃花水里時,掌心會出現一記紅點。”
顧憑好奇道:“種了這個蠱有什麼作用?”
“據說是會令夫妻同生共死。他們剛才唱的誓詞也是這個:愿誓以鴛盟,生則同生,死則共死。”護衛見顧憑像是有興趣,繼續道,“不過,這蠱卻也不是誰種都能種成的,一定要兩人當真愿意生死與共,蠱才會成;但是種了蠱的夫妻,最后卻沒有同歸的,也有不少。”
他這話,也不知是在說這蠱靈性,還是在說這蠱的作用流傳于世人口中,是被夸大了。
顧憑笑了笑,本來想問問陳晏的想法,但是想起陳晏應當不喜歡這些異蠱,便又沒有開口。
黃昏時分,他們坐上馬車返回穎安城。
顧憑靠在車廂上,想要瞇一會兒。剛閉上眼,便被陳晏攬過來,讓他的頭枕靠在他身上。
陳晏:“困了?睡一會兒。”
顧憑閉起眼睛,意識逐漸像沉入了水中。恍惚間,他感到似乎有一只手輕輕地撫過他的發絲,聽見低低哼起的一句調子。
那仿佛是石臺上的男女唱過的歌謠。
但是,這輕若不聞的一句,在他的意識里倏忽閃過,是實是幻,是夢是真,還來不及分清,便已散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蕪湖
第39章
三日之后,顧憑率軍進駐龍風鎮。
消息報到東洲軍的時候,鄭旸正在軍帳中議事。
帳下,那傳訊使又道:“顧憑還說了,等晚些時候,他會親自前來拜謝少將軍。”
拜謝?
鄭旸扯了扯唇,淡淡道:“下去吧。”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到帳中的眾人。
實際上,東洲軍營寨已安,進攻之勢已成,只是關于具體該如何進兵,幕僚們議了又議,也始終拿不出一個能令鄭旸滿意的章程。
幾個幕僚圍在地圖前,眉毛緊緊地擰著。
一人道:“少將軍,南疆王之所以令伏迎鎮守吞銀谷,便是因為此人勇猛非常,據說他曾一拳擊碎過一個人的顱骨。他手下的那批士卒,也是各個都甚勇,吞銀部的實力確實是不可小覷。”
“我們的人查到,伏迎應當是給他所部的人都服了秘蠱。那蠱能令人氣力大增,就算是七八歲的小兒,也能輕松掰斷磚瓦。”
鄭旸道:“這蠱可有什麼弱點?”
一人遲疑道:“據說服用的人心肺較之常人會弱一些,也就是更容易覺得疲憊。但即便是這樣,一般人在他們手下,也根本撐不到能耗盡他們氣力的時候。”
鄭旸沉默不語,手指輕輕地敲擊著幾案。
他忽然道:“帶上一日的干糧,然后率軍渡水吧。”
這聲音很清徹,也很冷靜。眾人靜了一瞬。
他們都是老于兵法的人,自然聽懂了鄭旸的意思。
一人道:“少將軍的意思,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說實話,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雖然從來都是被人視為奇略,備受世人推崇,但真要打起仗來,這種一開始便把自己這邊給置之死地的,從來就不是行軍布陣的首選。畢竟人人知道,留得青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翻盤的機會。這種魚死網破,以死地逼出生機的招數,實在是太冒險了。
這勝了固然是好,但是古今戰事,更多的卻是用了這招,但卻慘敗了的例子啊!
一個幕僚低聲道:“少將軍,此舉太冒險了。”
在鄭旸面前,他縱使滿心疑慮,但說出口的也就是這麼短短一句。
畢竟他也知道,這個時機,是東洲軍出戰最好的時機。大軍初至,士氣正盛,趁這個時候以絕境激發出將士們的血勇之氣,這般放手一搏,還有一舉破敵的可能。如果等這股氣散了,再想要激發就不容易了,那才真是連背水一戰的機會都沒有了。
權衡來權衡去,他還真不能勸說鄭旸放棄這個計劃。
確實找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眾人沉默著,鄭旸也不出聲催促。
終于,一個跟在鄭旸身邊很久,在眾謀士中也頗受尊敬的人站了出來,他低沉道:“兵行險著,這戰場之上,從來就沒有萬無一失的道理。”
這是表示支持鄭旸的計劃了。
又一個人也站了出來,厲聲道:“愿遵少將軍命。只要能奪了吞銀,某雖死亦不惜!”
眾人紛紛抱拳,齊聲道:“愿遵少將軍命!”
鄭旸仍是垂著眸,那雙素來就很冷靜的眼,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瀾。
半晌的沉默,一個人輕聲問:“將軍可要下令?”
只要鄭旸下了命令,他們這些人就可以去著手準備了。
但鄭旸淡淡道:“再等一等。”
等什麼?
眾人疑惑地互相交換著視線,都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