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憑大破十八寨的這一仗,既不是絕頂驚險的破局,也不是扭轉戰局,一錘定音的絕殺,原本這樣的仗,便是勝了,也不至于令他另眼相待。
但是,在他令人弄清了顧憑在這一戰中的種種籌謀之后,這個想法起了一點變化。
如果那些計策真是出自顧憑一人之手,那這個人,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將才。
且在這一戰之前,這個人,似乎還是個沒有碰過兵家事的!
不過,之前與顧憑共同作戰的是冠甲軍。以他對冠甲軍的了解,那些人便是不服顧憑,也不會真的置戰局于不顧。所以,這些計策到底有多少是顧憑想的,有多少是冠甲軍內通曉軍事的將領或幕僚所出,還真不能確定。因此這一次來穎安城,他才會想來見一見顧憑。
這一見,真是令人頗感意外啊。
鄭旸將酒盅放回幾案。
“你想跟我合作。”他冷冽道,“你的要求是什麼?”
這話問得真直接。
說實在的,顧憑知道鄭旸不能小覷,但是這個人身上的這份銳利和果斷,還真讓他有點刮目相看了。有那麼一瞬,他甚至起了替陳晏招攬的心思。
但是,想想便知道,比之豫王,鄭旸是肯定不可能選擇陳晏的。
陳晏手下的冠甲軍人才濟濟,無論是謀臣還是猛將都如云如雨,何況陳晏自己本身就是不世出的將才。相比之下,豫王至今都沒有一支足夠強勢的隊伍。他與陳晏最大的差距,也就是在戰力上。鄭旸在他的手下能得到的地位,遠不是他跟著陳晏可以比的。
大約也是因為看到了這個,鄭氏一族才會那麼堅定地選擇跟豫王結盟吧。
夜涼如水,明月如水,那光按說是不刺眼的,但顧憑還是微微眨了眨。
他直視著鄭旸的眼,緩緩道:“我想請將軍開口,讓秦王允許我出兵駐守龍風鎮。”
雖然,這龍風鎮他原本就打算要去,但是他去,和他在鄭旸的默許下去,那卻是截然不同的。
鄭旸:“為什麼?”
顧憑微微笑道:“留在秦王手底下,這一戰,我恐怕連尺寸之功都建不了。”
鄭旸垂眸打量著顧憑。
他是知道的,這一次,皇帝雖然給了顧憑將兵之權,但是敕令也明說了,是讓他協助陳晏,也就是這最高決策之權,其實還是在陳晏手里的。如果陳晏有意想壓制他,那他會活得非常難受。
這種情況下,他想要從陳晏掌中擺脫出來,那確實是說得通的。
鄭旸扯了扯唇角:“這就是你的要求?”
“對。”
“好。”他就這麼淡淡一應,隨即轉過身,帶著親衛徑直離開了。
第二日,鄭旸和陳晏會了一面,就準備率軍向怒陽開拔。
臨行前,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對陳晏道:“殿下手下的顧司丞,不知可否接我一用?”
他的聲音冰冽,是極動聽的,但這話卻令在場的眾人都是一怔。
因為索要的那個人,也是因為被索要的那個人。
陳晏的眼微微一深,:“顧憑?”
他像是覺得有些意思,慢慢地勾了勾唇:“哦?少將軍想要他做什麼?”
“我聽說他新收整了一批本地的匪兵。東洲軍初入南疆,多有不慣之處。是以,想請他一助。”
這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但真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在戰場上,有時候便是孤軍奮戰,也好過跟毫不熟悉的人合作抗敵。
但是之前,也沒聽說過顧憑和這位鄭少將軍有什麼交情啊,怎麼他竟然會直接開口跟陳晏要人?
陳晏含笑道:“他若能助了少將軍,是好事。”
他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少將軍打算如何用他?”
"怒陽旁邊的龍風鎮,可以令他駐扎在那里,平時兩方若有需要,來往聯絡也方便。"
陳晏笑容更深:“少將軍思慮真是周詳。”
趙長起聽到他這個語氣,頓時就把頭往下低了低。
別人看不出,他卻是門兒清,陳晏這是怒了,絕對怒了。
這些話,分明都是顧憑的籌謀,但現在居然被鄭旸給說了出來。不用猜他都知道,這兩個人私底下一定是勾兌過了。
他琢磨著,昨晚那場宴會,聽說鄭旸半途就退席了。難道就是在那之后,他和顧憑見了面?
別說,他可能也是夾在陳晏跟顧憑兩個人中間夾久了,這脆弱的小心肝飽受狂風暴雨的摧殘,給他摧殘得越發心大了。若是換做以往,他看見陳晏這樣的怒意,那絕對是背心發寒。但現在,他居然還有心去胡思亂想:也不知顧憑是怎麼做到的,居然能讓鄭旸當著陳晏的面去索要他。
說起來,鄭旸在穎安也不過待了一夜。許多冠甲軍的將領,連他的面也沒來得及看。不過這短短一晚上,能讓鄭旸這樣的人愿意為他開這個口,嘖嘖,顧憑的本事可真是不小啊。
真的,令他都有點佩服了。
陳晏笑吟吟地道:“少將軍思慮如此周詳,孤若是不允,豈不是有意為難?”
這話仿佛是玩笑。但又像是帶著一點冷嘲。
鄭旸淡淡道:“是鄭某唐突。”
陳晏:“他手里的匪兵,收攏起來還需要三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