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說,那人以黑巾覆面,連眉眼都一絲不露。”
他卻不知道,這是當初顧憑專門交代過的。甘勉放人的時候,只能讓虎須漢子見到他的真面目。
“……這般在戰場上遙遙相望一眼,便能認出這就是當日那個救命恩人?”滿連泰搖了搖頭,“這孩子啊,連瞎話也不好好編。”
忽然,一個人沖了進來,因為沖得太急,他差點撲倒在地:“剛從穎安衛傳來的急報,他們說,他們說——對面今晚就要發起總攻,還有……胡大哥,胡大哥他投敵了!”
滿連泰緩緩走到他面前,接過他手上的密報。
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鬢角,在那團淺淺的光暈里,隆四恍然發覺,他的睫毛竟然也已經白了。
滿連泰慢慢地問:“核實過了嗎?”
“來不及。”傳信的人汗濕重衫:“子時便要總攻,大軍開拔在即,他們根本來不及往深了查驗。但事關重大,還是先將消息傳過來,再由您定奪。”
滿連泰沉默了。
片刻,他一字一頓道:“方才胡烈天說,他今晚設宴,要邀我前去?”
一瞬間徹底的靜默,滿連泰的臉頰微微動了動,嘴角浮現出深如刀刻的紋路。
那紋路盤踞在他的臉上。他就像一只已經老去的虎。
隆四忽然想起來,十八寨當初之所以叫十八寨,是因為它剿滅了盤踞在整個曲通山脈里的整整十八個匪窩。曾經,僅僅是提起滿連泰這個名字,就足以撼動整個匪道!
一只垂垂老矣的虎,它依然是虎!
滿連泰沉喝道:“傳令下去,今晚我要夜襲冠甲軍,讓胡烈天帶著他的西寨,到通橋與我會合。
”
*
冠甲軍的營帳內,燈火通明。顧憑正在思索該如何跟皇帝交代近日的事,一個親衛走了進來,低聲道:“顧司丞,人都到齊了。”
顧憑點了點頭:“帶我過去。”
他讓人將冠甲軍的一應將領召集起來,是要給他們下達命令,交代今晚的應敵之策。顧憑本以為會在日常議事的那頂大帳中,但親兵帶著他走向另一個方向,在一頂明顯要小一些的軍帳前停住步。
這里?
顧憑掃了一眼,光是這一眼,他就看到不下十個陳晏身邊的親衛,披甲執銳地在帳子前后巡行。
顧憑的眼跳了跳。
他低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親衛:“是殿下的安排。”
顧憑提步入內。剛一進去,他的腳步就是一僵。
最上首的人,正是陳晏。
雖說陳晏出現在這里,也是合情合理的,冠甲軍畢竟是他的麾下。但是顧憑下意識就覺得不對。自從陳晏將暫時調度冠甲軍的兵權交給他之后,就再沒插手過,只是會有人定時向他匯報一應的行動與策略,其他的,便是問他也很少過問。
顧憑眨了眨眼,掃過眾人,就發現這里站著的十幾個將領,都是陳晏心腹中的心腹。
他的眼又跳了兩下。在眾人的注視中,他上前幾步,朝陳晏一禮。
陳晏道:“過來。”
顧憑走到他身前。他還在琢磨陳晏將他的心腹聚在一起,又在外面設下那麼嚴密的守備,究竟是想做什麼。還沒等他想出來,陳晏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一扯,讓他站在了自己身邊。
這一幕,帳中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將顧憑扯到身邊站住后,陳晏淡淡道:“甘勉,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都說一遍。
”
甘勉走上前,他看了顧憑一眼,轉向眾人,嚴肅道:“這些日子,顧司丞令我等做了幾件事。”
他一開口,顧憑的眼慢慢睜大了。
一時間,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震驚,還是想要苦笑。
執掌冠甲軍兵符的這段日子,他有意無意地,并沒有讓自己跟冠甲軍的將領處下什麼交情。便是行策,往往也是私下找人交代。便是現在,他這些日子做了什麼,為何大軍今晚要忽然發起總攻,不少冠甲軍還是一頭霧水的。這樣做。可以說是為了周全保密,但也是因為他在下意識里,確實不愿意讓自己同陳晏的核心勢力牽扯得太深。
看來,這樣三番五次地藏著,掩著,真是讓陳晏不滿了。
顧憑苦笑著想,早在陳晏警告他的時候,他應當就該想到了。
這個人,怎麼可能任由他想避就避?
看看,他不說,陳晏就讓甘勉上來說。
顧憑望著甘勉一貫肅然的側臉,一時都不知道該同情誰。
……這些日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陳晏似乎并不介意令他的勢力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雖然沒有明說什麼,但是在那些人面前,他也從無遮掩。
顧憑感覺額角有些發痛,無聲地嘆了口氣。
第31章
帳外,篝火燃燒時木柴的噼啪聲,在安靜中顯得無比清晰。
顧憑知道陳晏的意圖,但其他人還都迷惑著,他們注視著甘勉和顧憑,目光中隱隱不解。
甘勉道:“顧司丞讓我們做的的第一件事,便是放出風聲,說朝廷并不打算對十八寨趕盡殺絕,還準備在十八寨的東西二主中留下一個人,免其罪責,給他一個官身。
”
眾人琢磨了一下,紛紛點起了頭。
他們熟知兵法,都知道所謂圍師必闕,即使困住敵人,也要圍三缺一,給他們留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