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人應當是在生死之際行走慣了的,極其老練,一般人若是發現陷入包圍,怎麼也該慌亂一下,他卻立刻就好像生出魚死網破之心,招招狠辣不要性命,反倒讓我們的人有片刻的失措。發現不好留活口之后,我就想將他就地格殺,但這個人拼著背上和肋下各挨一刀,還是給逃了。”
“不過,指揮使,我們拿到了這個。”赤烏衛將一個方盒呈上來。
這是顧憑交給沈留的那個方盒。
赤烏使咬牙道:“洞中暗流兇險,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沒有死在我們面前,能不能活得下去還得看造化——便是僥幸不死,有了這個方盒,我們呈給陛下,一樣能給顧憑定罪!”
蕭裂拿起那個方盒,翻來覆去看了一遍,沒有說話。
一陣沉默。
他忽然刷地抽出了一把劍,劍尖對著方盒,一劍狠狠斬落!
赤烏衛驚呆了。
這方盒是上了鎖的,或許還不是一般的鎖。他曾聽說過有些木工大師能制造機關盒,如果被人用蠻力開啟,那盒子是會連帶著里面的東西一起自毀的。所以他拿到方盒后,就沒有試過要去開它。
他想著,只要將它呈到皇帝的御案上,不信沒有能工巧匠能破解里面的機關。
“指揮使——”震驚之后,赤烏衛喃喃道,“這是為何?”
這是能給顧憑定罪的物證,怎麼就出手給毀了?
他抬起眼,看見蕭裂從劈成兩半的盒子里捏出了一張紙。
這方盒內,只有這張紙。
竟然是一張白紙。
——顧憑交給那個白發人的方盒,里面竟然是一張白紙?!
赤烏衛怔了半晌,心頭忽然浮現出三個字:中計了。
中計了,顧憑這是故布疑陣,把他們耍得團團轉!他那一瞬之間,幾乎生出了一種劫后余生般的慶幸——幸好蕭裂察覺到不對。如果他們真的把這個方盒呈到陛下面前,當打開盒子,發現里面只有一張白紙的時候,陛下會怎麼看他們?
何其妒忌,何其不能容人!
何其愚蠢,一張白紙就耍得他們如臨大敵!
顧憑什麼都不需要說,皇帝就能明白,查案的這段日子,他們對待這個陛下親封的按察司司丞,是如何明里暗里地防著,盯著,排斥著。雖然對陛下設立按察司,他們中的很多人心中都有不滿,但如果把這份不滿攤開在陛下面前,那就真的是不要命了!
赤烏衛的冷汗涔涔而下。
蕭裂捏著那張白紙,嘴角動了動,好像笑了一下,但那雙眼里一瞬間殺氣畢現!
他大步走到顧憑的屋子門口,還未敲門,門卻自己打開了。
顧憑站在門后,微笑著看向他。
稀薄的月色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他的笑容看起來尤為寧淡,尤為從容,就好像蕭裂深夜殺氣騰騰地過來找他,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就好像,他根本就是在等著他過來。
蕭裂緊盯著他的臉,嘴角扯了扯,扯出一抹冷笑。
他一字一字道:“顧郎好算計!”
顧憑看了一眼他指間夾的那張白紙,也是一笑,隨意道:“一個玩笑而已,指揮使勿怪。”
“玩笑?”蕭裂盯著他,又重復了一遍,“顧郎好算計!”
他俯下身,在顧憑的耳邊輕聲道:“想必那份真的洞窟地圖,顧郎已經給傳出去了吧。也是,我的心腹都在洞窟設伏的時候,這驛館的防備才最為空虛。
你那手下知道,他今晚陷入死局,是被顧郎當成引開魚的餌了嗎?”
顧憑眨了眨眼。
不愧是蕭裂,好利的心思。
他嘆了口氣,像是覺得十分遺憾:“指揮使太聰明,聰明的人往往都只信自己,不信別人。我也想自證清白呀,所以用這張白紙讓指揮使眼見為實一下。其他的……指揮使何必多想。”
蕭裂笑了笑:“是麼。蕭某真是受教了。”
他直起身,望向顧憑的眼睛里閃過冷酷的鋒芒,輕聲道:“你那個手下,背上肋下各中了一刀。你最好祈禱一下,希望他的命足夠大!”
第21章
第二日,赤烏衛進了洞窟。
皇帝對這件事極其重視,甚至從駐扎在黎川附近的衛所調來兵馬,將沉谷整個封住。
這一封,就封了整整三日。
據說,有人看到源源不斷的烏木箱從那個山谷中被抬下來,裝進車里,再由披甲執刀的軍士護衛著,不知運向何處。漫天殘陽下,容整森嚴的車隊緩緩地從黃土大道上走過。這一幕,在神秘之中,仿佛又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悲壯。就好像一個人忽然發覺,這巍巍青山,殘陽如血都還未改,但是人間的興衰,也就在那麼一轉頭的功夫,就已經翻覆了。
蕭裂帶人搜洞,還有最后收尾的時候,顧憑都沒有再插手。
他好像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狀態,每日懶洋洋地待在驛館里,一直到回程的那天。
馬車駛入鳳都,顧憑和蕭裂在城門口分成兩隊,蕭裂去赤烏衛所,顧憑則回到識青園。
分別時,蕭裂忽然策馬到他旁邊,輕聲道:“三天了,找到你那手下的下落了嗎?”
說完這句話,他露出一抹極其嘲諷,幾乎顯得有些殘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