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顧憑神色沒有變化,依舊從容淡然。皇帝的笑容深了深,微微一抬手。
立刻,惠公公捧出一個盒子,走到顧憑面前,笑道:“顧郎君,這是按察司司丞的腰牌。陛下說讓你今日先拿回去玩。待正旨下來,便可去上任了。”
司丞,僅在按察使一人之下。
這個職位,不輕了。
顧憑深深一禮:“多謝陛下。”
回到秦王府,顧憑在塌上坐下。到了平常該就寢的時候,他也沒有起身。
他在等陳晏。
這些日子,陳晏也很忙碌。朝中局勢生變的時候,需要處理,需要注意的事務就更是紛繁復雜。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好幾日沒有見過了。
但顧憑知道,今晚,陳晏一定會來。
于是,他就坐在這里,慢慢地出著神,等待著。
果然,過了一會兒,外面傳來仆從的通報聲。下一刻,陳晏走了進來。
陳晏問:“陛下令你做了司丞?”
顧憑:“是。”
陳晏笑了笑,低頭將他攏進懷里,伸手輕輕地劃過顧憑的發絲。
半晌,他輕聲道:“不必擔憂。”
說實話,顧憑沒有擔憂。或者說他擔憂的也不是這件事。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就這樣相互靠著,一陣沉默后,顧憑忽然聽見陳晏問:“阿憑,暗部十二門,你想進哪一個?”
顧憑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了。
他沒有意外。陳晏的這句話,沒有令他感到一絲意外。從陳晏之前幾次三番的舉動里,他就已經嗅了出來。陳晏是有打算讓他入暗部的。
甚至,陳晏會在今天提出這件事,他也已經猜到了。
他成為按察司司丞,是最好的時機……進入暗部之后,那些劃分給他的勢力,會令他應對按察司的諸多事務時,更加從容自若;而進入暗部,也意味著雖然明面上他并沒有走秦王的路子,但是實際上,他的前程性命,都與陳晏密不可分了。
顧憑閉了閉眼:“殿下,能不能讓我想想?”
暗部十二門,各有分工,有掌管章奏密文的,有訓領兵馬的,還有負責理財經營的……顧憑說自己要想一想,是個很自然的要求。
陳晏點了點頭,隨意道:“若是想不出來,可以問問沈留。或者,孤也可以幫你擇一個。”
顧憑:“好。”
第二日,他去了識青園。
過了一會兒,一輛馬車從識青園駛出來。
車夫問:“郎君,我們去哪兒啊?”
顧憑淡淡道:“哪里熱鬧就往哪兒轉吧。”
就這樣轉了整整一上午,車夫一頭霧水地問:“郎君,我們便這麼轉著?”
因為受過訓練,他很知道郎君沒有交代的東西,就是他不該去問的。所以,他說這話也并不是問顧憑的目的,只是為了確保自己沒有做錯。
顧憑:“嗯。繼續吧。”
車夫正要應聲,忽然,一條長鞭凌空向他抽了過來。雖然他躲得及時,但被那鞭梢掃到,還是當場就從馬上滾了下來。
顧憑感到馬車猛地停住。原本喧鬧的外面,突然變得有些鴉雀無聲。然后,一陣慢條斯理的馬蹄聲響了起來,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他馬車的右側。
一節烏黑的鞭柄緩緩地挑開了車簾。
蕭裂盯著他的臉,片刻,輕聲一笑:“郎君姿容傾城啊……這樣的美人,何必要藏頭掩面呢?”
顧憑抬了抬眼。
他心里是真的松了口氣。
——要等的人,終于到了。
第16章
顧憑眨了眨眼。
藏頭掩面?
這是在說他行小人事啊。
蕭裂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是,因為他那一鞭子抽得太先聲奪人,因為他這個人,本來就是備受矚目的,所以他站在顧憑的馬車旁邊說話,周圍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注視著。
而那句“姿容傾城”一出來,即使顧憑坐在馬車里,都感到外面的安靜扭曲了一瞬。
然后就有人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雖然聽清楚蕭裂的話的人并不多,但架不住他們能傳啊。
顧憑上次在百泉大街,隨口對鄭旸說了句“風儀美甚,有令人魂顛夢倒之姿”,就差點惹得陳晏大怒。蕭裂這句話,其實還要更過分些。一貫以來,贊美一個男子,說他風姿出眾,氣度不凡,那才是正常的夸獎,這種直指人外貌的,就顯得過于輕佻了。
這會讓聽到這話的人的第一反應,不是覺得這是在表達對人的肯定,只會覺得這兩人之間有什麼說不清的曖昧。
顧憑聽著外面越來越大的議論聲,掀開車簾,下了馬車:“蕭指揮使找我有事?”
他微微一笑:“那便聊一聊吧。”
顧憑的容貌,即使放眼鳳都也少有幾個人能匹敵。尤其是,他身上總帶著那麼一種遺世之感,這樣從容而立的時候,超然得都有羽化之氣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奪目啊。何況蕭裂本身也是鳳都排得上名號的俊美青年,只是因為陰煞氣太重,平常沒什麼人敢盯著他看。
他們倆這麼站著,漸漸的,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聲音都小了,都有點被這兩個人的容止給震住了。
顧憑在心里微微出了口氣。
——他還是大好年紀呢,還不想讓什麼風言風語傳到陳晏耳朵里,然后他就得待在秦王府的后院終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