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天下始定,皇帝為了安撫,也是為了固穩,開始著手讓皇家與這些氏族聯姻。
鄭綏三十多歲,是并州鄭氏如今這一代中流砥柱的人物,當初又一力促成受降。皇帝選他做第一個結親的氏族對象,實在是再正常不過。有帝王推波,最近鄭氏一族在權貴場上也是炙手可熱。鄭綏辦個宴會,連陳晏也會露面。
但是把鄭綏的女兒指給豫王,這個信號對于追隨陳晏的一黨來說,卻并不是那麼讓人輕松。
太子之位尚空懸。
陳晏的妻位,也尚空懸。
而陛下的第一次指婚,卻要指給陳晏的弟弟豫王。
誰都知道,這一紙婚書一下,并州鄭氏,從此就會成為豫王的助力了。
趙長起和一眾秦王屬官最近為這事煩得不行。顧憑知道這件事,就是因為趙長起沒憋住,來找他吐了幾次槽。
他正要問問陳晏有什麼打算,突然感到陳晏的一只手緩緩抬起他的下顎。
陳晏淡聲道:“顧憑,你如此不愿意與孤一同露面,是為什麼?”
顧憑張了張嘴:……怎麼又繞到這兒了。
他要說話,卻被陳晏止住:“孤來猜一猜。”
陳晏道:“就這麼不想被人得知與孤的關系麼。”
他的聲音很低柔。或許因為從小的教養,陳晏的儀態總是端凝的,而他說話的語氣,無論什麼時候也大都柔和,少有什麼激烈的波動。只是現在,這溫柔的口氣聽得顧憑直掉渣。
陳晏看著顧憑的眼睛,冷笑:“怎麼,覺得孤不會知道?”
從小到大,追逐傾慕他的男男女女不計其數,誰不是以得他青眼為榮?唯獨這個顧憑,似乎他的寵愛,在他眼里,很見不得人啊!
陳晏捏緊了他的下巴。
他手勁一重,顧憑嘶了一聲。陳晏立刻松開手,但是看著顧憑,臉色又冷了下去:“三日之后,鄭府之宴,孤等著你。”
第3章
三日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午后,有人捧來衣飾。
這身衣袍極其華貴,沉黑如墨玉,在日光折射下,無數暗紋隱隱游動,甚至能看到色彩細微的變幻。
顧憑一看就知道,這是陳晏的口味。這人平時穿衣服就是這麼個調調。
也就是說,晚上鄭綏的宴會……
他要穿著陳晏的同款,和陳晏一同露面。
顧憑想,陳晏真是鐵了心要把他的存在昭告天下了。
他站起身,展開手臂,任由侍女給他換上。
這件衣服,如果穿在陳晏的身上,那就是讓人一見就不由自主想要拜倒的赫赫威儀。但是顧憑的氣質沖淡了這份孤華。華服加身,他嘴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就像一點也不在意。讓他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超然的……風流。
伺候他換衣的侍女低下眼,根本不敢多看。
她,還有那些被分配來伺候顧憑起居的人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身家性命都握在秦王手中,她們根本不會被允許出現在這個人面前。
黃昏時分,要去赴宴了。
顧憑上了馬車,就看見陳晏已經坐在里面。
陳晏本來在閉目養神,聽見他進來,狹長的眸子睜開,在他身上不輕不重地掃了一遍,又重新閉上,淡淡地吐出四個字:“尚可見人。”
尚可?
你知道這一路過來多少人盯著我看嗎?
顧憑扯了扯嘴角:“殿下,臣這樣打扮,是否過于夸張了。”
他自稱“臣”。
這是在向陳晏表示,雖然他讓步了,妥協了,同意跟著他一起去赴宴了,但那是以幕僚的身份。他示人的形象,頂多是由“秦王府一個混飯吃的”幕僚,變成了“一個頗受秦王寵幸的”幕僚。
至于其他的,他可并未打算承認。
陳晏笑了:“阿憑,是否是孤以前太縱著你了,所以令你以為,可以同孤陽奉陰違,討價還價?”
他雖然是帶著笑說的,但話中的含義,卻冷得讓人心一抖。
顧憑立刻道:“臣不敢。”
他怎麼忘了,跟陳晏是不能講條件的。
或許……也不是忘了。只是被逼到這種地步,明知不可,也只能一試。
顧憑無聲地嘆了口氣,也不再說話,閉上眼養神。
他和陳晏這樣的打扮一同赴宴,陳晏又是這樣的態度,可以想見,一會兒鄭綏的府上肯定是有大熱鬧可看。
顧憑并不討厭熱鬧。只要那熱鬧不是他的。
秦王陳晏素有不近美色之名。多少人想給他送美人,最后都鎩羽而歸。現在偏偏有了個他出現在陳晏的身邊。
今晚之后,會有多少雙眼睛盯在他身上?
一想到隨之而來的那些風波,手段,算計,顧憑就覺得,他還是抓緊時間先休息一會兒吧。
馬車緩緩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停下來。
外面人聲如鼎沸,想來并州鄭氏最近真是風頭大盛,府門前就這麼車水馬龍。
顧憑突然聽見陳晏開口:“阿憑。”
他應道:“殿下。”
陳晏道:“孤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為何不愿意被人得知與孤的關系?”
顧憑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陳晏說最后一次,那就真是最后一次。
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只在此一著。
半晌,顧憑輕聲道:“臣……我,并無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