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這工夫,如果自己這款“四時錦”的香水能夠在大賽中脫穎而出,豈不是將成為自己和鐘信手中一個最堅實的籌碼。
那時候,那個養花人口中提到的花開富貴,想來就會越來越接近。而自己憑著這樣的技藝,是不是也會在那個心狠手辣的男人心里,有了更加牢固的位置呢。
抱著這樣念頭的秦淮,自然便對那不確定的電話給予了最大的關注,從早到晚,抱著一本閑書的他,便坐守那電話旁,偶爾倒會抬眼看它兩眼。
而這樣狀態下的嫂子,早已經悄悄看在了鐘信的眼里。
有好幾次,他親眼看到電話鈴聲響起,還沒等自己有任何反應,嫂子都已經飛快地跑過去,搶先接起了電話。
只是當聽到那些電話,都是外面帳房或是商鋪找自己對賬的時候,鐘信便發現嫂子的眼神里流露出極是失望的神情。
看到他這副悵然若失的樣子,鐘信的心里莫名有一些說不出原由的…堵。
因為他記得后來嫂子曾經和自己打過招呼,說那個叫什麼布倫的洋鬼子,因為在這里比較少有人陪他說地道的英文,所以大約偶爾會和嫂子通個電話,說上幾句洋文。
所以這會子,嫂子天天守在電話機旁邊等待的,究竟是比賽的通知,還是說洋文的人呢。
今天鐘信在外面帳房的事不多,心下便想著早些回去泊春苑去。雖然也并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卻只覺得讓嫂子一個人整日守在那電話旁邊,便有些不大自在。
他心下既著急回去,便抄了園子里的小路,從三少爺鐘禮的住處路過。
剛剛走到小路的拐角,卻見鐘禮正從院子里出來,穿著一身極光鮮的嶄新錦袍,頭發梳得油光光的,腳上的皮鞋亦擦得锃亮,冷眼看去,竟有些像老六鐘智的風流樣子。
鐘信悄悄隱在一棵大樹下,看著鐘禮匆匆向后角門去了,眉毛便不禁皺了起來。
應該說從小到大在一個宅子里長大,雖然沒有多麼親近,但是鐘禮是什麼樣子的人,他還是了解的。
像今天這種花花大少的打扮,鐘信還是第一次見。并且今天的鐘禮身上,還不僅僅是外表發生了變化,便是他近日總是茫然失措的一張臉,現下似乎也忽然有了神采。
只是鐘信在他的瘦削的背影里,卻隱隱覺得他臉上的那些神采,似乎也有些虛無。
他帶著一絲猶疑和擔心回到了泊春苑。
嫂子果然還守在電話機旁邊,見他回來,便笑著站起身,晃了晃脖子,道:
“叔叔回來了便好,你且在這里坐一坐,留神些電話,我因在這時坐了一個下午,身上又酸又麻,這會子倒想去院子里活動下筋骨。”
鐘信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便坐在秦淮方才的位置,道:
“嫂子安排個丫頭在這也就是了,來了電話,她自會喊你,又何必自己在這里守著難受。”
秦淮朝他笑了笑,又輕輕伸了伸脖頸,道:
“我原也想過如此,只是心里總擔心丫頭們聽不太懂那些參賽的規矩,萬一聽錯了時間或是要求什麼的,倒誤了咱們的事,所以免不得就在這多守著些,終也不算什麼。你且坐一坐,我去去就來。
”
他嘴里說著,伸展脖頸的動作也依舊在作著。那姿勢看在鐘信的眼睛里,倒只在心里暗暗留了個印象,便是嫂子那雪白的脖子,竟也比尋常人要修長許多。
看著嫂子推門去到院子里,鐘信收回了目光,眼睛便在那電話上看了一眼。
說來倒也是怪,秦淮在這里白白等了幾天的電話,偏生在這會子,倒忽然響了起來。
那電話剛響了第一聲,鐘信便騰地站起身,一把將話筒抓了起來,倒似乎是怕外面的秦淮聽到一樣。
話筒里傳來一個帶著些異域腔調的男聲。
“喂,請問這里是秦淮先生的家嗎?”
鐘信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這工夫,他已經聽出了對方正是那個洋鬼子布倫。
“對,這是他的家。”
“喔,那請問…您是?”
對面的布倫顯然對鐘信的聲音印象不是很深。
“我是他男人,他這會子出去了,你有什麼事和我說便是。”
這工夫,鐘信忽然間有了一個很奇怪的發現。
原來自己在說出“他男人”這三個字的時候,竟然是如此的自然。
“喔,原來是鐘先生,好罷,我只是通知一下秦先生有關參加預賽的事宜。”
“你說,我記。”
鐘信用秦淮事先準備好的紙筆記下了預賽的時間和地點,冷淡的表現讓話筒對面的布倫一時不知知所措,只好笑著說有機會再和秦先生通電話,便匆匆收了線。
鐘信慢慢將聽筒放回到電話機上,目光卻落在機身后那根細細的電話線上。
預賽的消息已經收到了,如果那個洋鬼子的電話再打過來,大約便是要和嫂子說天說地了罷。
鐘信的嘴角微微冷笑了一下,伸出手去,將墻角下那根電話線的接頭,一把扯了下來,然后,又輕輕虛連在那接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