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外面已經定下了要報‘鐘桂花’去參加那香水大賽,我給嫂子這款香水,也拿了報名表回來,嫂子心里面,倒似乎該給它取個名字,做好報名的準備了。”
秦淮微微一愣。
這個起初對自己調制的香水極度懷疑的老七,倒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原來的態度。
只是這香水,究竟叫個什麼名字好呢。
三少爺鐘禮自打醒轉以來,一直不甚多語,每日里只在自己房中翻著詩集,連院門都很少出去。
他本性原也恬淡寡言,便是在他出事之前,素常也只有和鐘飛鴻在一起的時光,方才顯得出幾許精神,談笑間,盡是青春少年本應有的樣子。
可是現下這光景,他身邊的丫頭婆子卻發現,便是鐘飛鴻再來登門之際,這三少爺雖然勉強有了些笑意,和她說些閑話,只是那神情里,卻盡透著魂不守舍的情狀出來。
眾人只當他昏迷多日,身子還未完全康復,便是鐘飛鴻心中,原也是這般想法。可是一來二去,時日多了,她少女心思敏感,便慢慢覺得鐘禮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兒,明顯和自己在一處時,比從前沉默了許多,便一雙眼睛,也常常露出些逃避的感覺。
鐘飛鴻為了鐘禮,連法國那邊的學業都選擇了暫停,前些日子更因為他昏迷不醒,連絕食之事都做了出來,心里面,早就認定了非他不嫁。
因此見他此時的樣子,她心中碾轉多日,終是下定了決心,要早一點嫁到鐘家,在鐘禮身邊徹夜守候著自己心愛的這個男人。
于是這日,她便在鐘禮的房內,不顧少女的羞澀,毅然主動向他坦白了心跡,定要鐘禮現下便答應她,立即和雙方長輩提請籌辦二人的親事。
待她主動提出這念頭的時候,鐘禮原本有些木然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恐懼的神情。
只不過那神情一縱即逝,鐘飛鴻倒并未得見。
鐘禮自打在佛堂偷聽到自己乃鐘九與何意如之子,轉瞬之間,鐘飛鴻竟變成了自己的親侄女時,一顆心便已經如墮冰窟,萌生了死念。
只是沒想到在那場大火之中,雀兒卻在最后關頭將自己推回了陽世,而鐘飛鴻,又將自己從自我封閉的昏迷中,喚醒了過來。
這些天,他每日里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去想,也不敢想接下來自己該如何生活。
他自是知道鐘飛鴻一心想與自己成親,卻不明白母親與那個鐘九,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思,竟然也同意了這門親事。
或許,她們寧愿默許叔侄敗倫的孽緣,也終是不想看到自己和鐘飛鴻死去。可是她們又哪里知道,如果讓自己和飛鴻走到那一步,那將是比死還讓人痛苦的活。
這工夫的鐘禮,其實早已經不怕死了。
只是當他聽說值自己昏迷之際,鐘飛鴻已經毅然絕食,甘愿陪自己赴死的時候,才不得不將那顆求死的心,暫且收了起來。
畢竟這樣純潔癡情的女孩,自己不敢公之于眾的親侄女,如果因為自己這殘缺有毒的人生,而斷送了花樣年華的話,鐘禮覺得現下便是想要尋死,也是一種罪孽了。
所以此刻見鐘飛鴻不顧女孩子的身分,主動與自己提及成親一事,鐘禮一時之間,卻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正在手足無措,不知如何作答之際,門外卻忽然傳來一個男人帶笑的聲音。
“三哥,你這會子還在猶豫什麼,怎麼還不答應飛鴻妹妹,人家西洋男人若聽到妹妹這話,可早要單膝下跪了呢!”
鐘禮和鐘飛鴻皆是一愣,抬眼看去,竟是三房的老六鐘智。
鐘飛鴻畢竟是女孩家,見自己主動表白被人聽到,還是不由得紅了面龐。
鐘智忙對她施了一揖道:
“妹妹莫怪我唐突,我剛好走到三哥這,想過來看看他,沒想到就聽到一番好感人的表白,究竟飛鴻妹妹是留過洋的女子,為人真是爽朗大方,讓人感覺好生暢快。只是三哥怎麼這樣婆婆媽媽,這樣的好事,還不趕緊去說與太太知道,咱們鐘家,也該有點喜事辦了才好呢。”
鐘智一邊和鐘禮說著,一邊便半逗趣半當真般,拿過一邊的電話。
“你這皇帝再不急,我這做太監的可要急了,三哥,還是快點給太太打電話報喜,提請速辦了你倆的親事吧。”
鐘禮此時便像是被逼上了梁山,已經無路可退,一只手微微顫抖著,接過了鐘智手中的電話,慢慢搖了何意如房中的號去。
鐘智在一邊看著他蒼白的臉,微微避開鐘飛鴻的眼睛,臉上倒閃過一絲極其古怪的笑意。
原來這會子,鐘智竟是剛剛從大太太何意如的院子里出來,只不過,他去的工夫,正是大太太每日固定的午睡時間。而鐘智專門趕在這個時候前往,原也不是去看她,而是要私會她的貼身丫頭蕊兒。
那日在泊春苑歸來,鐘智的手背上被于汀蘭摳破血肉之處,已經慢慢結出了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