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年紀雖差不了幾歲,又都是在鐘仁的淫威下夾縫中求生,可鐘信雖然也在挨打受罵,卻不似菊生般柔弱,在殘羹冷炙中仍堅持吃飽肚子,天天拎著石鎖練習氣力。在兩人漸漸長大后,一個長成了結實高大的身子,一個卻猶似未發育的孩童般,瘦骨伶仃。
只這二人形容雖則變了,又都是沉默寡語的性子,日常言語便也依舊廖廖,惟心底里卻都有一番情誼裝著。
因此見素來溫軟的菊生聲音里如此急切焦急,鐘信看了秦淮一眼,便快步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七哥,先別問我什麼原由,快想想讓大奶奶怎生出了這院子,這會子那個二房的碧兒,正帶著丫頭婆子過來,想是要堵住這房門口,出大奶奶和你的丑呢!”
鐘信和秦淮聞聽此言,心里都是格登一聲。
菊生這句倉促間說出的話雖然有些不成方圓,可是其中之意,卻如醍醐灌頂,一下子將之前被月下花香薫得有些心思松軟的人,都拉回了現實。
雖然秦淮心里早就知道,這個由鐘秀親自派來的丫頭碧兒,絕計不會是庸常俗物,可是自己今天當頭給了她和眾人一記下馬威后,本想著她必定會收斂一些,還不至于早早就和自己為難。
可是現在看,自己分明還是低估了碧兒的心計和膽識。
這會子,她竟然能挑自己剛巧身在老七房中的時候,興師動眾,帶人過來,毫無疑問,顯是之前便一定瞄住了自己。
說不定自己從正房中出來,一路玩花賞草,直至遇到鐘信的種種,都落在了她的眼中。
直到看見大少奶奶跟隨赤著上身的小叔進了臥房,她才找準時機,堵到門口來找人。
眼下這種情況,且不管自己和鐘信在房內究竟做了什麼,便這般時辰之下,自己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卻跑到小叔子的臥房里,在鐘家二房三房坐等看大房笑話、誓要將大房徹底碾壓的時候,恐怕也是百口莫辯。
這丫頭,還真是厲害啊。
當然,這丫頭心機厲害固然是一方面,自己失了防備、掉以輕心才更是眼前這個事端的源頭。
秦淮在心里對自己狠狠地埋怨著。
一向在泊春苑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自己,在鐘仁歸天、雀兒出事后,確是在不知不覺中,松懈了應有的防范。
要知道,這里可是泊春苑,是鐘家修羅場中的修羅場,而自己在今晚走進鐘信臥房的那一刻,就已經實實在在的,失慮了。
一邊的鐘信已經欺身到窗前,貼在窗戶上聽了聽,低聲道:“這門已經出不去了,那起人來得倒快,已經進了月洞門了。”
秦淮站直了身體,伸手將鐘信搭在椅子上的長衫抓過來,一邊穿一邊道:“她們過來了便又怎樣,現下我們有三個人在這里,清清白白的,倒怕她們做什麼!”
鐘信眼睛瞇了瞇,搖頭道:“今天原是老七犯了疏忽的錯,千不該萬不該,沒能攔了嫂子進我的房。嫂子還是不知這起人的厲害,便是現下咱們三個人在這里,也證不了清白,倒會被這些人編出更多污穢的花樣,這在鐘家,早就屢見不鮮了。”
秦淮的臉一下子又漲又紅,既有四分自責羞愧,更兼有六分氣惱。
他聽懂了鐘信話里的意思,若是現下自己三人被堵在房里,大概即刻傳出的,便可能會是青春寡婦為人放蕩,夜里找了小叔子卻還猶嫌不足,又找了小廝來共同廝混這樣的勁爆言語了。
只見鐘信縱身跳到木床上,推開后窗,原來這房間緊挨著跨院的高墻,看上去約有一臂之隔。
“嫂子只管委屈些,快些跟著菊生順著這墻跳將出去,這會子,實是別無他法了!”
耳朵里已經能聽到一眾丫頭婆子刻意壓在嗓子里的嘰喳聲,菊生第一個跳上床,鐘信俯在窗欞上,躬起自己的右腿,讓菊生踩上去,托著他的身體,從窗子里助他爬到外面,直到他踩到墻頭上,稍稍猶豫了下,便跳了下去。
秦淮深吸了一口氣,知道現下已別無他想,便也抬身上了床。
門外已經傳來碧兒壓著興奮的敲門聲,鐘信顧不上許多,一把將秦淮抱起來,一只手掐在他的腰側,一只手托著他挺拔的后身,用力往窗外的墻上送去。
秦淮只覺得他有力的大手在倉皇急切中,掐得自己的腰身又酸又痛,尤其是后身被他的手指托舉之處,竟像是被通了電流一般,引得全身的神經突突地跳,在一片混沌之中,便已爬上了墻頭。
待朝下一看,心里不自禁便叫了聲老天。
原來這墻修得甚高,夜色中看起來嚇人得很。
那菊生正站地上,揚著頭看著自己,手上比著讓自己向下跳的手勢。
在這樣緊張而又慌亂的瞬間里,秦淮在心中忍不住對自己說,“看了那麼多的宅斗和穿書,可是能把自己逼到跳墻頭的主角,大概也就只有自己這獨一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