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液不知流了多少出來,竟然將整個地面都染成一片暗黑色的紅,難怪一打開門時,便是濃重的血腥。
怎麼會是這樣,他這是怎麼了?
秦淮一時間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便伸手揉了揉雙目。
地上的鐘仁并沒有什麼改變,依舊是一動不動,只不過這一次,秦淮卻注意到了他流血的雙眼,竟然是張著的,只是已無半分神采。
他一顆心就像是被重錘敲打著一般,渾身一陣陣發抖,卻還是咬緊牙關,用力擰了自己大腿一把,逼自己鎮定下來。
連續深呼吸了兩次,秦淮終于抬起腳,輕輕走到鐘仁身前,俯下身,將食指伸到他的鼻下。
老天!
原來此時的鐘仁,果然已是氣息全無。而離得近了,看著他七竅流血的臉,秦淮只覺一陣眩暈,不由便跌坐在地,卻剛巧撞在身后的木桶上。
后腦與木桶相撞的痛感讓他從眩暈中漸漸清醒,腦子也開始迅速地旋轉起來。
鐘仁死了。
吃了自己下過迷藥的參茶后,死了。
這是第一個直撞進大腦皮層的清晰念頭,可是隨之產生的,卻是讓秦淮感覺混沌難辨的東西。
明明自己只加了三個小指甲的藥粉,那份量和整包藥相比,差距懸殊。按鐘仁的說法,便是全包藥吃下去,或許才有可能出事,可是眼下,才那麼點量,他怎麼就會真的死了?
他死了,自己又該怎麼辦
像原計劃一樣溜走跑路?可是現在的情形,已經和事先相像的完全不同了。自己不僅僅是迷倒了鐘家的兩個兄弟,關鍵是其中一個,已經直接見了閻王。
自己若是再跑,豈不是跟直接承認是自己弄死了鐘仁一樣,百口莫辯。再說,以鐘家之財勢,這涉了人命之事,自己便是跑,又焉能跑得掉。
可是不跑,待鐘家人進香歸來,見鐘仁忽然七竅流血暴斃,自己又該如何解釋,才能說清他的死因呢?
秦淮只覺腦子里像有成百上千個蜜蜂在嗡嗡亂轉,無數個念頭和思緒纏成一團,卻又全無思緒。
窗外忽然傳來寶輪寺的晨鐘,在寂靜的庭院里,清越而幽遠。
那鐘聲像是敲在秦淮的心口一樣,讓他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好像在重重迷霧中,突然透出一個明亮的豁口。
他想到的,正是方才鐘信說給自己的那番話。
片刻之前,這番話聽在秦淮耳中,還只是驚訝于鐘家大房往事的狗血淫邪,可是現下,他卻在鐘信的字里行間,忽然找到了一些極其重要的信息。
鐘家接連暴斃的大少奶奶,皆死于床幃之間,在經過官家查驗后,果然都曾和大少爺共同服用了催情的藥物,又皆因服藥過量,導致了最后的橫死。而大少爺之所以無事,不過是服用的數量不足,或男女身體承受度有別罷了。
那麼,如果大少爺偶爾性之所至,被刺激得加大了用藥的數量,是不是也有可能突然承受不住,七竅出血而亡呢?
從之前大奶奶們的例子看,只要吃多了藥,就完全可能啊!
秦淮感覺自己像是個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麻繩。而這麻繩,正是鐘信那番言語。
自己方才還在意外,他為何忽然間講了這些陳年舊事。
卻不料轉瞬之間,這些舊事便成了對自己極為有用的信息。
如果自己不知曉這些曾經發生在大房中的過往,尤其是那些有關大少奶奶和鐘仁共同服食藥物的細節,有些事,就是編,也是編不圓的。
這工夫,秦淮似乎已經有了一個不敢確定,卻又必須要去嘗試的主意。
他咬牙站了起來,有些哆嗦著回到臥室里,先將身上穿好的黑色長衫脫掉,只穿著那件半露半透的白府綢衫褲。
鐘仁方才喝參茶的茶碗還在那里,他倒了些冷開水,便將那油紙包從口袋里掏出來,挑了一小指甲的迷藥下去,很快,藥末便消融在水中,不見一絲蹤影。
秦淮深吸了口氣,再不及多想,幾口便將那碗藥水喝了下去。
然后,他走到臥室的門邊,對著客廳方向大力喊了兩聲。
“叔叔,叔叔!你快些過來,出事了!出事了……”
客廳里隱約傳來鐘信急匆匆的腳步聲。
秦淮鼓起勇氣,轉身又跑進了沐浴間里。雖然很怕去看地上面鐘仁的臉,卻還是強迫自己一點點挪到他的身邊,將油紙包塞進對方的懷里,然后猛地躺下去,與鐘仁摟抱在一起。
瞬間,鐘仁身上的血污和流淌在地上的血跡,便將他的全身上下都染紅了。
門口傳來鐘信的聲音。
“嫂子,方才可是你叫老七?大哥他…和你都在里面嗎?”
秦淮緊挨著鐘仁的身體,他不敢睜開眼睛,卻能感知到對方的身體越來越冷。
“叔叔…快些…快些進來…大爺他好像出事了!”
秦淮的聲音已經帶著十足的哭腔,并且這腔調,還真不是裝出來的。
這會子,他真有心狠狠地哭上一場。
門一下子被推開了,鐘信的臉迅速進入秦淮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