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族中有人愿意收她入房,那便留下,若是沒有,給她一紙休書,清了家產,打發她走人便是了。”
這話聽在秦淮耳中,當真是既新鮮又氣憤。
想不到鐘氏一族在吃穿用度上看似中西合璧,骨子里竟然如此頑固落伍。寡婦無后便要被休出門,這算是什麼狗屁規矩。
卻聽鐘仁又道,“行了行了,我這里吃罷飯就過宗祠那邊去,太太可以先告知族里的執事一聲。她要鬧,就先讓她鬧著,等鬧沒了力氣,更好打發!”
鐘仁摞了電話,急急地用茶泡了碗飯,就著幾塊咸水鴨吃了下去。
雀兒有眼色,早早命人將大爺外出的衣物備好,鐘仁便換了衣服,對秦淮道,“族里有個寡婦不守族規鬧事,鐘九那幫老頭子,因我擔了個副族長之名,非得讓我去宗祠那邊看看。老七晚一點就搬過來了,你這做嫂子的,想著去他那里看看,有什麼他最想要的,你關照他些。”
秦淮點頭應著,心里卻忍不住暗道,“這麼主動讓老婆去貼小叔子的,倒是打著燈籠也難找,這人也真算是變態到家了。”
他心里自有主意。
自己今天忤逆了鐘仁,沒有配合他讓鐘信給自己按摩,總算是在鐘信面前有了一點點改變。如果自己晚上再跑去他的房間,來個夜探小叔,又不知會讓鐘信怎麼想自己了。
不去!
他見鐘仁急匆匆出了院子,雀兒也不在房里,便對兩個小丫頭交待下去,讓她們收拾出幾樣根本沒有動過的點心,裝在食盒里,只說按大爺的意思,自己一會兒帶去老七那邊。
小丫頭子方才聽到了鐘仁交待秦淮的話,倒也不以為意,很快便收拾出一個小巧的食盒。
這時令天黑得已經有些早了,待秦淮拎著食盒,避了丫頭,靜悄悄從院子角門出去的時候,園子里已經是暮色如愁。
他之前假意和幾個粗使的老婆子閑話幾句,已經打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去處。這會兒便借著星光,穿云度月,沿著攢心澗東拐西繞,尋將起來。
眼見前面一帶荒蕪處,隔著樹叢,隱有房舍,透出一絲光亮。
秦淮心中暗喜,沒想到暈頭轉向中,竟真讓自己摸了過來。
第15章
秦淮所到之處,原是園中一處極偏僻的所在。
小小三間破舊的房舍隱在一片樹從后,僅東首的房間透出點光線,冷眼看去,倒有些像是上夜人值夜的地方。
秦淮四下看了看,確信并無人影,便悄悄繞開亮燈的房間,直奔西邊房舍的窗前。
那窗子上的玻璃已經壞了數塊,七零八落的,像是豁了口的牙。
秦淮借著星光,從玻璃破洞里朝里望去,隱約可以看見室內簡陋之極,不過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靠墻邊一張破床,床上空蕩蕩的,人影皆無,僅地下靠床腳處,堆著好似棉絮狀的一床爛被。
秦淮有些意外,難道那些粗使婆子說的有誤,那個瘋婆子,竟不在這里?
今晚,他偷偷帶著食物來看的,正是鐘信的生母丁香。
從早上鐘仁下令要餓上瘋婆子三天三夜起,秦淮便動了惻隱之心。而這份同情,又在聽說今天是她的生辰后,達到了頂點。
不管那個男人如何腹黑陰險,他的母親,卻真真是個可憐人。
明明和鐘毓一樣,也是今天的生日,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僅被雀兒抽了耳光,禁了食物,更悲慘的,是親生兒子眼看她受盡屈辱卻又無能無力。
所以看到鐘仁和雀兒都離開院子,秦淮便做了這個決定。
小叔子絕對不能去看,但是看看他的娘,也算是盡一點善心吧。
他在生活里宅斗書看得多了,也算是學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便是自己要去做好事,倒也知道事先做了些功課。
不僅打聽到了瘋婦被看管的地方,還在與粗使婆子的閑談中,知道那邊兩個負責看守的家仆,全是宅子里有名的酒包。
每日里除了給瘋婆子送點吃喝,根本對她不理不顧,只在東廂房里偷偷喝酒。
也正因如此,秦淮才敢行此之事,如若那邊不是這樣松懈,便是他再有同情可憐之心,也是不能去的。
他心善,卻也并不是濫好人。
畢竟保住自己,方能圖謀將來。
當然,在秦淮的潛意識里,有沒有因為預先知道了鐘信最終的結局,才會如此去做,便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正在奇怪室內為何無人,卻發現室內地上那堆破棉絮忽然間動了動,里面似乎有個人影。
他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那棉絮里果然裹著一個人。一張臟兮兮的臉,雙眼閉著,似乎處于昏睡的狀態,可不正是鐘信的生母。
月光之下,還可以看到她的雙腳拴著一條鐵鏈,另一端則鎖在床腳上。
秦淮心中一緊,頓覺鼻子發酸,咬了咬牙根兒,便輕輕推開門,閃身鉆了進去。
那丁香渾渾噩噩,一天未進水米,又餓又冷,已是半昏迷的狀態。
恍恍惚惚間,被身上的蟲蚊咬了一口,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