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現在連電話都不敢給祁凌打。
他一定很忙,也是自己阻止對方回來。所以,狄初,誰都有資格難受,就你沒有。
長路本就坎坷,何必惺惺作態。拿刀的是你,喊疼的也是你。
狄初裝著毫不在意的樣子,然后對著隔間里的空氣說:“憑什麼要認識你。”
這是他倆第一次見面時懟上的對話。狄初記得很清楚,接著他轉過身,拽著步子往外走。
忍住鼻尖酸澀。
他順著樓梯往上爬,到達當初接聽徐陸電話的那層樓。狄初假裝自己在打電話,然后把煙在圍欄邊戳滅。他順著往下看,破敗的操場,完好無缺的籃球框。
一切,都和初到時,一模一樣。
狄初站了會兒,手臂趴在欄桿上,將頭埋了下去,把眼睛壓在了胳臂上。
黃昏的校園無人問津,連經過的歸鳥都不會發覺。
有位少年,埋著頭,雙肩顫抖。
高考那天,狄初沒有多大的感覺。帶上所需工具、準考證,給奶奶道別,便自己出發考場。
狄初發覺,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很熱鬧。
義務送人的司機,警車開道,熙熙攘攘的家長,躊躇滿志的同學。好像只有自己,孤零零地來,孤零零地去。
文科班全部留守本校考試,缺心眼在校門口遇見狄初,只拍了拍他的肩:“好好考,沉著冷靜,發揮出平日的水平你就贏了!”
狄初扯了一個笑臉,但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肯定比哭還難看。
語文考完,沒有太大感覺。作文是他的強項,寫完還有時間檢查。
從考場出來,溫如水等在門口,狄初走過去笑了笑,示意自己還好。
溫如水拉著他往醫院走:“奶奶讓我跟你說,考完了就忘掉它。”
“沒事,”狄初望了一眼四周,忽覺有個人影很像祁凌,一晃而過。他有些慌張地在人群中尋找,無果。
“怎麼了?”溫如水抬頭問。
狄初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你,拒絕的是你,期待的還是你。
“沒事,眼花了。”
即使狄初再三保證,自己會好好考,但考完數學、文綜后,還是覺得自己考得并不好。
最后一天,最后一場,考完英語時,狄初合上筆蓋,并沒有寶劍歸鞘的自豪。
他知道,十八年,就在今天,畫上句號。
十年寒窗苦讀,六張試卷,定了勝負。
無人能說這是否公平,但這是潮流,大多數人都必須這麼走。
從邁出學校的那一刻,狄初有些懵,他并不像其他學生那樣感覺到解脫,反而更覺難過。
那種毫無顧及,只用讀書,放肆自由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很多人在學校扔書,將課本一頁頁折成紙飛機,滿天白紙拋灑。
狄初望去,宛如在六月下了一場大雪。
落滿心頭孤寂。
散伙飯狄初只去喝了幾杯酒,一杯代自己,一杯代祁凌。
兩人偶爾會有微信聯系,但因時間和各自忙碌的事情有別,時斷時續。
有時會打個電話,祁凌的聲音莫名疲憊。
他說Crush樂隊去了N市,準備與汪晨子老師見面。
他說六月底有小型演唱會,可惜你又不能來。
狄初想了想,自己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那天在考場外看到的身影,一直縈繞心頭,散不開。
狄初很想問:那天考場外邊的人是不是你。
但如果祁凌說不是呢,又太打臉。
慢慢的,兩人的電話也變得稀少,談話時間逐漸簡短。有時狄初說了上句,半響,祁凌才接住下一句。
狄初嘆口氣:“你要是忙,就掛了。”
祁凌說:“嗯。”
接著掛了電話。
那一刻狄初愣得說不出話,從頭頂到腳尖,似有海嘯翻過,似有狂風肆虐。
莫名的恐慌和酸意密密麻麻爬滿了血管,他坐在醫院的過道里,六月酷暑感覺到了九尺寒冰。
時間和距離,讓兩人溝通減少。面對面的機率下降,人就容易胡思亂想。
誰也逃不掉。
溫如水中考時,狄初接送。見到了祁遲。
祁遲把狄初拉到一邊,輕聲說:“初哥,你和我哥最近怎麼了?”
狄初張張嘴,最后搖搖頭說:“他怎麼了?”
“我哥他最近,變身工作狂一樣。聽我媽說……很麻痹自己。初哥,你什麼時候回N市看看我哥吧。”
狄初對這個提議,雖說心生向往,最后還是按捺著理智,將其扼殺。
N市無論從心理上還是距離上,對狄初來說,都太過遙遠。
那里有他逝去的父母,有他最不堪回首的記憶。
有他的恐慌,有他的陰影。
狄初實則不敢,不敢獨自回去。每一條熟悉的街道,都會提醒他曾經歷過的事。
之前自己選擇了幾個目標大學,也巧妙地避開N市。雖然祁凌在那里,但他還是會下意識逃避。
狄初從沒像現在這樣討厭自己。
懦弱的樣子。
這樣的自己還怎麼與祁凌在一起,狄初在某一天,開始思考。
畢業后的日子,平淡地比白開水還要乏味。
每天繞著醫院轉,狄初與外界開始脫軌。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枯燥的生活中,人的思緒就會飄。
當一個人閑下來,他就會想很多。例如每到深夜,人類的情緒都容易泛濫。
重復快樂的事情,所獲得的快樂遠不如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