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忽然轉過身抱了抱狄初:“寶貝兒,以后不會了。”
“嗯。”
兩個滿世界尋找慰藉的少年相逢,卻不是為了互相治愈。
我們生而破碎,用活著來修修補補。*
在此之前誰沒犯過錯,誰沒做過“壞事”。可以后都要改,不斷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這日子就像得了頸椎病,無法回頭。
所以即使前路磅礴大雨,也要義無反顧地走。
帶著反思,帶著懺悔,不再去傷害別人,也要寬容地對待自己。
“初。”祁凌輕聲叫道。
“嗯。”
“你最大的興趣就是旅行和寫文?”
“差不多。”
“跟我講講?”
兩人又變為背靠背,狄初把煙夾在指間:“寫東西是很小就有的習慣,最初是寫日記。被我媽知道后,有一次夸我會成為作家,只要我堅持。后來她病了,覺得我寫的東西太現實,而寫書是要給人制造一個夢境的,燒了我所有的日記。”
“我就開始背著她寫,藏在床底。表面上都聽她的,學鋼琴、舞蹈、游泳、攝影。不過這些事我也挺喜歡,因為只有在學習期間,她才不會打擾我。我也看不到她發瘋的樣子。”
“后來我旅行,一開始是想逃離。上學期間攢錢,暑假寒假就跑出去。手機關機,父母找不到我。報警把我帶回去,一頓打。下一次,我繼續跑。然后我爸沒再管我了,我就自己天南地北地游蕩,在旅途中萌生了創公眾號的念頭。”
“接著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在公眾號上寫文章、攻略,酷愛旅行。”
祁凌的脊背靠在狄初的脊背上,兩個少年的鐵骨抵在一起,磨出心神交匯。
“我最喜歡的就是音樂,”祁凌說,“喜歡唱歌,喜歡彈琴,喜歡打鼓。
期間也學了畫畫,還有泥雕。”
“泥雕?”狄初猛地想起之前在祁凌房間里看到的泥雕刀,“你還真會啊,我以為你買來裝飾的。”
“你男朋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是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傻逼。”狄初笑笑,“你就是那傻逼之一。”
“狄初,會不會聊天?啊?你怎麼就這麼會把天聊死?”
狄初反手在祁凌腰上捏了一把:“那你閉嘴。”
“我不!”祁凌很好地展示著棒槌的倔強,“繼續!”
“繼續什麼?”
“你寫文章一開始就有人看嗎?”
“怎麼可能,”狄初說,“相反,一開始,全盤遇冷。”
“嗯?”
祁凌皺眉,他看過狄初的文章,最早的文字是有些青澀,但也不至于遇冷。
狄初喝了口酒,搖搖酒瓶,還剩四分之一:“順著潮流寫,反響就熱烈。而往往認真地寫現實,無人問津無人看。”
狄初把語氣里的無奈掩飾得很好,可祁凌還是聽出來了。
是有這樣一類少年,他們由于家庭及成長原因,早熟地很快,在思想上超出同齡人一截。
這樣早熟的人,被稱為——夾生。
宛如夾生的米飯,已經被世道蒸地熟軟,卻還桀驁地保留著一份生硬。
他們用這份生硬,想要刺破虛偽的社會。始終有人想要認真寫出這個真實的世界,有人拿著筆桿子說真話,而這類人是不順應潮流的。
太多浮華的文章如過江之鯽,太多浮躁的信息腐蝕著文明。
狄初想寫,可他想寫自己的東西。
祁凌背對著狄初點點頭:“你寫的挺好,就寫你想寫。”
狄初輕笑,說得很囂張:“當然,老子偏不寫熱文!”
“這麼牛逼,遲早被打死。”
祁凌抬手把剩下的啤酒全部喝完。
“還有沒有想交換的,心肝兒。”
狄初愣了愣,一時間沒想起還有什麼說的:“比如?”
“比如……”祁凌閉了閉眼,下定決心一般,“比如對方的陰暗面,有沒有什麼事,是對方不曾了解,也不敢開口說的。”
“最陰暗的秘密?”
“有點這個意思。”
兩人陷入沉默。
祁凌喝完酒,覺得還不夠。他可能需要再喝個十幾瓶,才能壯出把秘密和盤托出的膽。可他現在能說,只要狄初一個點頭,一個好字,他就能不管不管地說出來。
然后等待審判,等待狄初離開他,或擁抱他。
半響,狄初說:“不了,能說出口的都不是秘密。秘密,是需要帶它進墳墓的。”
祁凌沒反應過來,一顆心卡在半途,不上不下。
狄初站起來,回過身。
兩位少年,一站一坐。狄初身上披著光,笑起來很暖,他朝祁凌伸出手:“秘密我就不對你刨根問底了,再親近的人,也得有點隱私。”
“我……”
“聽我說,”狄初的手依舊伸在兩人之間,“是秘密你就掩蓋好,如果哪天被我不小心知道了,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祁凌想,這舞臺的頂燈好亮,初初好帥,這個人在他最愛的舞臺上帶給他感動。
所以眼睛有點酸澀,有點紅,有點想哭。
所以發達的淚腺也是會傳染的對不對。
操他媽的,祁凌,真不爺們兒。
祁凌伸手拉住狄初的手,借力站起來緊緊抱住眼前人。
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了你最黑暗的秘密,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我們一邊追逐欲望、盡情揮霍青春的荷爾蒙、至死燃燒地生活。
另一邊,始終心存善意、修行人格、在相互扶持的道路上永無止境。
祁凌與狄初互相了解,了解為什麼會長成現在這樣子。為什麼前十幾年的操蛋人生讓他們干出那麼多不可思議,不堪回首的混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