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很多旅人都在路邊喝水,休息補充體力。
再往上走,景致變得大為不同。路變得陡峭而狹窄,很多地方巖石松動,狄初與祁凌手牽手,每一步先用登山杖探試了再往前走,等到了僅容得下一人通行時,祁凌便走在前方,右手緊緊拉著狄初。
“寶貝兒,走慢點。”
“別說話,保持呼吸頻率。”
這是兩人為數不多的幾句交流,古冰川帶來的寒風刮擦得臉生疼。誰也不敢掉以輕心,他們右邊是萬丈懸崖,一不留神便會粉身碎骨。
峽谷懸崖的另一邊,是巍峨連綿的群山,此時天透亮,云霧如綢緞在山間環繞,純金的白雪又變為湛藍。冰雪之下的山體,依舊是刀刻般帶著生硬的灰鐵色。
峽谷之中,古木參天。紅的黃的綠的樹,交相重疊,盤根錯節。
巨大的寒風呼嘯著從樹梢吹過,吹起樹海的波瀾壯闊。
那一刻,似有神靈經過。
成群的雄鷹與鳥群于蒼穹盤旋,時而橫沖直下,時而振翅長鳴。
風,越來越大。呼呼的寒風在耳邊如雷巨響。
“媽的,這風……”祁凌說話斷斷續續,爬到半山腰三千多米,已有些喘,“這風吹得人跟放風箏似的……”
狄初走在前方,兩人輪流為彼此擋風,減小行走的阻力,好讓走在后方的人有喘息之機。
“誰他媽……說做人要像洗衣機。”
祁凌用一只手扶住狄初的腰,為他借力:“還是先穩住!我們能贏!”
“操,”狄初有些想笑,“人生三大錯覺之一,你能反殺。”
祁凌跟著樂,但又說不出話來。
有些累了,按照丁多夏爺爺的指示,他們還有一個多小時就能登到四千六百多米的牛奶海。
現在渾身都有些沉重,每走一步都很費力。
“要不要休息會兒?”狄初回頭說,“休息一下,剩下的路一口氣走完。”
祁凌點頭,兩人走到路邊坐下,看眼前的登山人一個接一個緩慢地往上攀登。
之前有過幾面之緣的叔叔阿姨看到他們坐下,也都停下來。
“小伙子,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叔叔問,“登山急不得,要注意頻率啊!”
狄初笑了笑:“謝謝叔叔,我們還行,就是有點累。”
“累很正常!休息好了繼續前進!向頂峰邁進!”
叔叔揚起登山杖,做了個拿破侖的姿勢。
狄初和祁凌,還有跟在叔叔身邊的阿姨都樂了,疲倦散去不少。
阿姨把背包移到胸前,從里面翻出一袋紙包的牛肉干遞給他們:“來,孩子,拿點吃!這是牦牛肉,很補充體力的。”
“不不不,阿姨,這怎麼好意思。”祁凌笑著擺手。
“給你們就拿著!”叔叔說,“我們的孩子都大啦,也不陪我們來旅行了。看到你們,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忍不住想照顧。”
“對對,”阿姨笑著把牛肉干塞進狄初的手里,“收著啊!我們頂峰見!”
說完兩人轉身就往神山的頂峰攀登而去。
祁凌和狄初對視一眼,再看看手里的牛肉干。幾乎是同時轉頭,異口同聲地對著叔叔阿姨的背影大喊:“謝謝,謝謝!謝謝叔叔阿姨!”
“謝什麼謝!趕緊的!等你們!”
叔叔沒有回頭,豪邁的回音飄散在呼嘯的寒風里。
狄初和祁凌快速吃掉牛肉干,那一刻感覺渾身都是動力。
不再過多停留,起身迎頭趕上。
在這條登山路上,每個人都不盡相同,
他們有的風華正茂,對世界充滿了好奇。
有的看透了這世界上的薄涼和陰暗,卻仍然熱愛生活。
他們明白寬容是美好的,原諒是美好的,擁有是美好的,失去也是美好的。
他們經過的每一處風景,都真心欣賞過,然后邁步走在最尋常的路上。
最后登頂的一千米,攀登地極其艱難。
寒風夾雜著雪粒,如刀片般割在臉上。這是一場不見血的酷刑,鞭笞著每個旅人的心。堅持住,你便上去了;堅持不住,你便回頭。
最后的這段路,人與人之間的互助體現得尤為明顯。
狹窄的路上冰川化水刷刷地往下淌,走一步濺起無數水花。
祁凌后面拉著人,狄初拉著祁凌,狄初前方有人又拉著他,再往前,一人接一人,手手相連,環環相扣。以防任何一個人出現意外。
風,更猛烈了。此時手機已自動關機,信號完全阻斷。
天地間只剩這群登山人踽踽獨行。
而往往在人們越親近于自然的時候,越能明白——有時候,手機不一定需要的,網絡不一定需要的,名利不一定需要的。需要的只是人與人的溫暖,呼吸是必須的,食物是必須的,空氣和水是必須的。
人生就像登山,越往上走越能發現,很多東西都是累贅,可以痛痛快快地扔掉。
帶在身上無用,只會拖累你前行的速度。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艱苦攀登,祁凌根據老爺子的指示,再加上狄初大致的記憶,他們從一條幾乎呈四十五度的小路往上攀登,于一個方位同時看到了五色湖與牛奶海。
祁凌激動地站在頂峰大喊:“啊——老子終于登頂啦——”
周圍累得氣喘吁吁的旅人沒他那麼好的力氣和肺活量,一邊給祁凌豎大拇指,一邊為自己的登頂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