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暮色瑰麗,夏季微熱的輕風裹著濕潤的水氣在樹葉間打了個旋兒。
狄初埋頭看著腳邊淤積的小水灘,平滑如鏡的水面下沉淀著泥濘。
那一瞬,狄初忽然想通了什麼事,或許頓悟就宛如混濁的泥沙沉淀后浮于水面的澄澈。
“祁凌,這次比賽要拿不到冠軍,我跟你沒完。”
狄初抬頭看著他,鳳眸璀璨,如一片碎星在閃。
祁凌驚愕地點點頭,沒說話。
心底有些不好的預感——這丫該不會忘了賭的彩頭吧?!
而狄初遠沒祁凌的思想那麼有辱斯文、粗鄙下流。
狄初只是覺得池子喬和白軍都挺好,至少這兩人向他們遞出邀請,自己也伸手接住了,就該竭盡全力負責到底。
有時每個人都活得豬狗不如,但社會底層的人民就只配臟亂差和雞飛狗跳的操蛋生活嗎?
不是,這里面還有很多人,在頑強對抗著。永遠有混不吝的勁頭,敢于攔“天下之大不公”于自身。
是自己,不是環境,不是他人,是我自己的問題。
找到自己的方式用盡全力對抗,用盡“歪門邪道”、“無所不用其極”和命運斗個你死我活。
這就是活著。
狄初和祁凌回到家門口時,終于不再見祁遲蹲點。兩人剛進門,內心的欣慰還沒來得及落地,祁遲一個魚躍從沙發上飛了起來。
對,就這麼快。快到狄初壓根沒看清祁遲起身的動作,直接騰空加漂移。
“親哥!爸爺!救我!”
祁凌把他推開:“遠點遠點,啥玩意兒啊。你他媽不活得好好的嗎?”
“我是好好的,曹操他快死了!”祁遲指著手機使勁兒嚷嚷。
這樣子跟亡妻似的悲痛欲絕。
“曹操都死成干尸化成灰幾千年了,輪得到你在這兒哭喪麼。”
狄初橫了他一眼,同祁凌萬分默契地走到客廳各自霸占一個沙發。
管你愛誰誰去死,挺尸最重要。
累!
祁遲不依不饒地跟過去,蹲在祁凌身邊:“哥,親哥!幫我一把!”
“滾邊兒去,手累。”
祁凌剛說完,順勢把自己手機拿出來開始刷微博。
祁遲冷眼看著這位“手累”人士,想了想,又暗戳戳地轉戰到狄初身邊:“爸爺,幫幫我唄?”
狄初抬起眼皮瞅著他苦大仇深的臉,忍不住笑了:“幫你也行,會按摩麼?”
“會!”祁遲眼睛刷地一亮,有戲!
狄初指指自己的肩膀,沒多說一句。從祁遲的手中接過手機,埋首操作起來。
祁遲趕緊狗腿地站在狄初后面,賣力地捏肩捶背。
狄初不知是故意還是什麼:“嗯!舒服!”
祁凌躺在一邊磨著后牙槽:“祁遲,能個兒啊。”
祁遲縮在狄初身后,很得瑟:“喲呵,手累喲,這叫按勞分配!怎麼滴!”
相當不要臉地來了一出狗仗人勢。
祁凌伸出手指對他點了點:“你要完。”
祁遲沒所謂,誰幫他打游戲誰最大!親哥往邊兒站!
沒過多久,手機里傳來Aced和Victory。
狄初把手機還給祁遲,從沙發上站起來走了幾步,想想回頭道:“二哈,就你這波操作和智力,玩球球大作戰夠夠的,何必找虐呢?”
沒等祁遲作何反應,祁凌倒先爆笑出聲。這句話他一直想跟祁遲說,又沒有“謀殺至愛”的決心。
果然狄初人狠話多路子野,社會社會!
直到兩位大爺回房睡覺,祁遲還拿著手機坐在沙發上冥思苦想。
這未來生活,怎麼就跟當初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日子還他媽過不過了?!
凌晨兩點。
狄初第三次從夢中驚醒時,枕上全是汗水。他從床上坐起來,后背也汗涔涔的。記不清這是連續多少天做同樣的夢了,也或許不同樣。
反正都記不清。
夢里總是紅到腥味漫天,胸口黏稠稠的,很難受。
狄初坐會兒,爬起來去了浴室。
他站在鏡子前用冷水潑了幾把臉,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睡衣領口有些皺,嘴唇沒什麼血色,毫無生氣。
狄初打心底有些無力,這個人是自己麼。
不知是夢魘帶來的后怕,還是冷水激起的涼意,從腳尖密密麻麻地纏到頭頂。
狄初在浴室站了幾分鐘,關燈出來的時候走回自己房間。接著,他突然站定,望向隔壁祁凌的房門。
不知道祁凌睡了沒,沒睡的話,是不是有個人可以說話。
傻逼,你他媽夢糊涂了?半夜兩點誰他媽不睡!
也不一定,祁凌不是經常改譜麼,說不定還在工作。
別去,太丟人了。半夜敲響別人房門,跟個棒槌似的Say Hi——哥們兒,深夜雞湯聊人生不。
蠢到屎坑里去了好嗎!
狄初看著自己房間的門把手,最后一咬牙,走向祁凌的門口。
半響,狄初伸手敲了敲。
沒人應。
看來是睡了。那就不要打擾別人了。
狄初把手放下想走,又頓住。再敲幾下如果還是沒人應,就回自己房間。
狄初的心情就像在進行一生一次的賭注。
抬手又敲了幾下,沒人應。
狄初自己感覺不到,那一瞬,他的眼睛像黯淡的燈。
算了,傻逼玩意兒,自己滾回去睡。
“誰他媽大半夜的!”
門里忽然傳來一聲迷糊的叫嚷。
狄初驀地愣在原地,剎那間心臟跳動的聲音仿佛在耳邊擴大了一百倍!渾身僵硬,血液倒流,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