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玻璃幕墻外高樓林立,城市霓虹和萬千燈火交織閃爍,車流人流往來不息。
顧翌安端著茶杯發呆。
盡管在這里呆了將近快十年,但他依舊對這片繁華的夜景感覺很陌生。
像是毫無歸屬,也不知未來會去往何方。
每天似乎都只是在機械地忙碌,再忙碌。
在他愣神之際,有人遠遠注意到他,于是端著酒杯慢悠悠地走過來,伸手拍了拍顧翌安肩膀。
顧翌安微怔一秒,轉過頭,眼神閃過明顯的驚詫:“林哥?”
“好久不見啊。”林宿笑著沖顧翌安舉了下杯。
“好久不見。”顧翌安笑笑,以茶代酒,也舉了舉杯,“林哥也是來參會的嗎?”
“不算——”林宿淺酌一口紅酒,晃著酒杯跟他說:“節后我打算在這邊新開一間診所,所以提前過來跟你們混個臉熟。”
林宿也是北城醫大畢業,學的是心理學,比顧翌安年長好幾歲。
他畢業就來了美國,先是在一家私立醫院上班,呆了幾年后自己單獨出來開了診所。
讀書那會兒,顧翌安和林宿合作了兩個項目,關系不錯,還算熟悉,處事和為人相互也都認可。
不過算算至今,倆人也有十多年沒見了。
異國重逢,感慨之余,彼此倒也不顯生分,就站在餐廳一角,開始聊了起來。
茶滿酒半,相繼換了好幾杯。
興頭正酣時,林宿突然問了一句:“對了,杏林苑那房子,你是不打算要了麼?”
顧翌安愣了愣,隨后輕笑一聲,轉頭看向窗外的夜景說:“你要不說,我都已經忘了這事兒了。”
“忘了?”林宿挑起眉,“北城的房價如今可是翻了三倍不止,你要早跟我說你忘了,說不定我還能從你前男友那兒狠賺一筆。
”
或許是前男友三個字落盡耳朵里實在有些陌生,也有些怪異。
顧翌安轉回頭:“你是說,俞銳?”
“啊?不然還能有誰?”林宿瞥他一眼,“他這幾年問我好幾次要不要賣這房子,我又替你做不了主,只能跟他說不賣。”
顧翌安驀然抬眼,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你的意思是,他還住在杏林苑?”他努力壓住心口起伏的悸動,喝下口茶,語氣像是隨口一問。
“你不知道?”林宿挑眉反問。
顧翌安眉宇下沉,搖了搖頭。
“你也是真有意思,當初追著打我電話,連續求了我好幾個月讓我把房子賣給你,還不讓我透露半句,”林宿晃著酒杯,語氣有些無奈,“結果你倒好,突然消失近十年,害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還莫名其妙幫你收了十年房租。”
稍許沉吟,顧翌安輕抿唇角倏又松開,艱澀開口道:“抱歉林哥...給你添麻煩了。”
林宿盯著他看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抱歉就不用了,不過這房子到底是你的,想想之后怎麼處理吧。”
說完,林宿飲下杯中最后一口酒,而后放下杯子,轉身揮了揮手,走了。
晚餐結束還有兩場匯報。
林宿走后沒多久,時間也差不多了,但顧翌安始終握著茶杯,單手插兜,垂眸佇立在窗前發呆。
曹俊在會場半天沒等到人,又繞回餐廳叫他。
顧翌安幾乎是被他半拖半拽拉近的會場,之后又在失神的狀態,連續聽完匯報。
明明目光落在前方投影的文字和畫面上,顧翌安視線卻無法聚焦,腦子嗡然一片,只剩下空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挨到的會議結束。
當臺下掌聲響起時,他第一時間站起來,無視在場所有人,快速而匆忙走出會場。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那兒,也許是心口情緒堆疊的太滿,急需一處安靜的地方宣泄。
又或者,今天的日子過于特殊...
腳步紛亂中,顧翌安隨手拉開消防門,而后背抵在門上,垂下眼。
他拿起手機,很想打一通電話。
可是當他打開通訊錄,點開所有社交通訊,沿著好友列表一頁一頁往下按。
翻到最后,他恍然間才想起來,這里面并沒有他要找的人。
手指用力,骨節凸起到發白。
顧翌安抬起眼,視線透過玻璃幕墻,看向窗外低垂的夜幕,看向城市閃動的流螢燈火。
突然,就在這一瞬間。
他極度想回去,想問問那個人——
“十年了,你還在嗎?”
“身邊有人了嗎?”
“為什麼還住在杏林苑呢?”
“今天的生日歌,你還會唱給我聽嗎?”
這些年,顧翌安近乎麻木地投身工作,甚至連分秒喘息的時間都不曾留給自己。
怕的就是某個瞬間,記憶從腦海里冒頭,而他會克制不住沖動,貪戀其中。
但今天,也許是從看到俞銳照片開始,也許是從曹俊猜測俞銳身邊是否有人開始。
顧翌安心里很清楚,更多的是——
他久久盼而不得,內心卻無一刻不在期待著那句生日快樂,還有那首承諾的生日歌。
所以當林宿告訴他俞銳還住在杏林苑,
當他隱約像是抓住了什麼...
那一瞬間,他再也忍不住,如同溺水般放棄掙扎,任由過往漫天記憶拽著他沉入海底。
他被過去淹沒,也被過去圍困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