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銳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推門出去,外面依舊細雪紛飛,俞銳站在門口,緩緩抬頭,視線落入漆黑冰冷的夜空。
雪花簌簌落下,逐漸潤濕他的發梢和眼睫,漸漸地,甚至連皮膚微熱的溫度也被寒風吹散。
收回視線,俞銳掏出手機,拇指滑動,點進無人問津的企鵝號,將新錄的視頻發送到相冊。
退到主頁,俞銳接著又發了條最新狀態。
配圖是今夜的生日蛋糕。
編輯文字的時候,俞銳目光落在“翌哥”兩個字上面,沉吟良久。
久到視線被清潤的水光盈滿,幾乎快要盛不住,俞銳快速刪除并點擊發送,而后閉了閉眼,默然念道——
“34歲生日快樂...翌哥...”
——
美國正值圣誕假期。
可惜好好的假期,偏有些大佬不做人。
趕著平安夜不過,某醫學聯合會假借年末聚會的名義,臨時組織了一場學術交流。
徐頌行沒來。
老教授圣誕節和無國界醫生組織去了烏克蘭,不在美國,臨走前直接將邀請函甩給了顧翌安和曹俊,交由他倆代表實驗室出席參加。
下午的演講過半,臺上主講人開始提問互動,顧翌安坐在后排,沉默地翻著手機。
拇指懸空,顧翌安保持不動的姿勢,視線始終停留在屏幕頁面的新聞報道上。
那是一篇歐洲主流醫學媒體發布的文章。
內容介紹的是前段時間公布的全球神經外科青年醫師獎,長文下方附有獲獎名單,獲獎人照片及其個人簡歷。
顧翌安對這獎項并不陌生。
這是由世界神經外科聯合會評選,每四年舉辦一次,各個國家的神外青年醫生皆可參選。
但最終能夠獲獎的,區區不足五人。
半晌遲疑,顧翌安終究還是沒忍住,滑動屏幕,伸手點開俞銳的照片。
長指輕蜷又松開,指尖也隨即緩緩落下,逐一滑過他曾經無比熟悉的嘴唇,鼻梁和眉宇,最終停留在俞銳額角那道淺淺褶皺堆疊的舊疤上。
曹俊坐他旁邊。
余光里,曹俊見他半天沒動,于是偏了下頭。
目光無意識輕掃到手機屏幕,曹俊愣了一下,出聲問道:“這是什麼?”
“沒什麼。”顧翌安猝然回神,猛地按掉屏幕,將手機塞回外衣口袋。
曹俊歪著身子靠近,笑了聲跟他說:“你不說我也知道。”
顧翌安側眸看向他。
“群里看到的吧?”曹俊一臉我很懂的表情,“就你看的拿獎的那位帥哥,說是才32歲不到,典型的青年才俊。”
顧翌安沒出聲。
周圍都是西裝革履參會的人,曹俊左右瞅兩眼,壓低聲音又說:“所里一群小姑娘早就已經抱著他照片花癡好幾天了,還隔空到處打聽人家有沒有對象,說是要沒有的話,找找關系看能不能試試越洋相親。”
正值假期,實驗室的小姑娘閑著也是閑著,于是拉了一組微信群,每天八卦閑聊。
顧翌安看的這條新聞傳播范圍挺廣的,國內外好多主流媒體都爭相報道過。
早在消息出來的時候,群里就已經來回討論了無數遍,甚至連俞銳的簡歷,還有網頁上各種手術視頻都被翻出來,丟到群里被人細細觀賞了一遍。
當時群里其實就有人注意到了,俞銳和顧翌安不僅同屬北城醫大畢業,還都在臨床學院,前后相差不過三級。
不過,顧翌安不在群里,并不知道他們聊天討論的內容。
這些年除了工作,他私下里從不跟人聊私事,尤其是個人感情。
加上CT照事件之后,大家更是小心翼翼,不太敢向顧翌安閑話家常,更不敢沒事瞎打聽。
曹俊一時沒收住,多說了兩句,說完才注意不對,瞟眼看向顧翌安。
很顯然,對方平視前方,毫無閑聊的意思。
曹俊于是撤回身,推了推眼鏡,再度將注意力落回到匯報人身上。
冗長的匯報直到五點才結束,眾人紛紛起身,前往隔壁自助餐廳吃晚餐。
曹俊想起件事,跟在顧翌安旁邊問他:“對了,我聽徐老說,年后COT103項目要在三地同步開放三期試驗,大概什麼時候能確定嗎?”
顧翌安揉按著眉心“嗯”了聲說:“六月份吧,時間暫時不定。”
走廊人多,顧翌安側身讓了讓旁人,腳步未停,接著又說:“國內到時候會由你單獨負責。”
“我負責?”曹俊剎住腳,站在原地。
他愣了兩秒才回神,顧翌安早已拐進休息間。
“你不打算回國嗎?”曹俊再度追過去問。
顧翌安站在水吧臺前,拿起杯子,先倒了點熱茶,跟他說:“不了,徐老讓我去歐洲。”
曹俊心想,他一個人未必能搞得定啊。
可話到嘴邊,曹俊張口咽了咽口水,到底還是選擇閉嘴沒說。
餐廳人來人往,參會來的大多都是美籍華人醫生,或是大學研究所實驗室里的科研工作者。
趁著休息時間,此時三倆扎堆坐到一起,邊吃邊聊,同時也有意借此拉近關系,拓展社交。
顧翌安今天始終興致不高。
他飯也沒吃多少,簡單兌付幾口便放下餐盤,之后端著一杯熱紅茶,立在角落窗邊躲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