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次我們一起畢業。”俞銳應聲說道。
畢業曾經是他們之間一道也是唯一的那道分水嶺,顧翌安從沒想過,錯過的時間,還能以這樣的方式找回來。
長久不言,顧翌安看著他,眼底情緒翻涌。
半晌沉默。
“既然要一起畢業,”他伸手從西褲口袋里拿出一只長形盒子,盒面是絲絨質地,包裝簡單卻不失精致,“那畢業禮物你想要嗎?”
俞銳垂下眼,呼吸瞬間一滯。
類似的東西他并不陌生,甚至連看都不用看,他只瞥一眼就能猜到里面是什麼。
長指蜷起又松開,俞銳緩慢解掉絲帶,打開盒蓋。
毫無意外,如同大一進校時那樣,里面橫躺的依舊是鋼筆,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次的鋼筆不止一只,而是兩只。
同樣的深藍色筆身。
同樣在筆帽尾端處刻有一條游動的小魚。
就在俞銳沉默出神,喉嚨發酸之際,顧翌安說:“舊的這只筆尖磨損得有些厲害,不過我已經修好了。”
“新的這只,正好想在今天送給你。”顧翌安頓了頓,抬起的眸光中盈滿溫柔,“就當是補一份遲到的畢業禮物。”
指尖觸及那只掉漆褪色的鋼筆,俞銳啞聲道:“我還以為,它再也找不回來了。”
“不會,他一直都在我這里。”顧翌安輕摟著他的腰,嘴唇貼在他耳邊,“舊的是你的,新的也是你的,從前是你的,以后都是你的。”
俞銳仰頭閉了閉眼。
“學長,宣誓要開始了!”何煦遠遠地沖他倆喊了聲。
俞銳蹭了蹭鼻子,轉頭望去。
圖書館門前,希波克拉底雕塑之下,即將參與宣誓的畢業生早已橫縱成列,整齊劃一地站成好幾排。
大家此時全都齊刷刷跟著往這邊看。
俞銳對所有醫大同學來講都不陌生,顧翌安剛參加完實驗室剪彩活動,連衣服都沒換。
除非失憶,否則不可能有人不認識他們。
眼見倆人穿戴整齊,和他們一樣身穿博士服,頭戴博士帽走過來,所有人集體震驚,連表情到眼神都寫滿驚訝,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叫聲“學長”。
邁步上臺階,俞銳和顧翌安站立到最后排的正中間。
人到齊之后,院長笑著沖他倆點了下頭,而后轉身,右手握拳輕抵在太陽穴,開始朗誦誓詞:“吾立誓于此...”
“吾立誓于此...”所有人集體復誦。
這段誓詞出自于顧景芝之手。
其他畢業生也就新生入學宣誓時念誦過一次,八年醫大生涯過去,誓詞早就忘了,此時還得低頭看著手里的稿子。
俞銳和顧翌安卻想都不用想。
無論當年還是現在,他們早已將這段話融入血液,刻進骨髓,字字不忘。
甚至不止是誓詞。
就在他們身旁矗立的石碑上,遒勁的字跡依舊出自顧景芝之手,那是臨終前,顧景芝親筆寫下的八字箴言——
仁心無涯,生生不息。
灼灼烈日之下,于是整條杏林路都回蕩著無數醫大人念誦過的那段誓言。
聲聲有力,字字鏗鏘。
“吾立誓于此,從今往后,吾將以赤誠、以熱愛獻生醫學事業,竭全力除人之病痛,守醫者無上之榮光,敬生命以健康、以自由。”
最后一字落地之時,顧翌安左手指間滑進一圈冰涼。
心跳陡然加速,他抬起手,看著無名指上套著的素戒,戒面還折射著金燦燦的光,甚至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你——”只發出一個音,顧翌安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俞銳拉起他的手,將另一枚戒指鄭重放在他的掌心,對他說:“畢業禮物,我也準備了。”
四周都是人,宣誓完畢,大家各自呼朋引伴開始拍照,就他倆還在原地站著,額頭被陽光照得冒汗。
俞銳輕抬眼眸,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顧翌安。
想起剛才顧翌安說過的話,想起十七歲那年他許下的承諾,俞銳抿了抿唇,于是道:“從前是你,以后是你,理想是你,愛情也是你。”
顧翌安猛地閉眼,連呼吸都停了。
長睫顫抖,眼底的水光逐漸浸染至眼尾,他努力平復著內心劇烈起伏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顧翌安緩慢睜眼,眼底清亮卻發紅,他將手中的素戒緩緩套入俞銳左手的無名指中。
沒有婚禮,也不會有。
但他們的愛情和理想,好像從來無法分割。
所以俞銳想了很久,只覺得今天最合適。
他舉起手,正對太陽,微瞇起眼睛看著手上的戒指:“翌哥,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6月8號,”顧翌安唇角微揚,“去年我們在南城重逢的日子。”
俞銳猛地轉頭。
無巧不成書,的確,今天的日子太特殊了,不止是醫大的生日,同時也是他們分別十年重逢的日子。
本以為顧翌安不會記得,沒想到竟連片秒停頓都沒有,顧翌安直接給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很難不驚訝,俞銳半張著嘴唇,好半天才又問:“那以后每年的今天,就是我們的紀念日,怎麼樣?”
就算俞銳不說,顧翌安也正有此意。
他應得干脆,語氣沉穩鄭重:“好,以后每年的今天,就是我們的紀念日。
”
烈日當頭,皮膚曬不到幾秒就火辣辣的,其他人都走了,何煦搬著三腳架過來,問俞銳:“學長,還拍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