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用往心里去,就算沒有那個電話,我當年還是會那麼做的。”
說這話時,俞銳始終看著顧伯琛,語氣平和鄭重,眼神也是沉靜的,眼波間透著一股讓人無法質疑的真誠。
有那麼一瞬間,顧伯琛忽然真的在想,眼前這個孩子,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自己的兒子傾心喜歡到如此程度。
可想到俞銳裝睡保全他的體面,想到他剛才偷偷拉勸顧翌安的動作,甚至想到自己的故交舊友紛紛對他贊不絕口。
顧伯琛心里很難不被軟化。
他低聲嘆息,話鋒突變,問道:“聽力都恢復了嗎?”
俞銳怔然一秒,說:“恢復了。”
“聽翌安說,你夜里常說夢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具體什麼時候記不太清了,應該就是第一次聽力缺失過后吧?”
“嗯,”顧伯琛點了點頭,“這兩天我讓翌安給你開幾個單子,你再重新檢查一遍,報告和片子出來我先看看,有什麼問題我們再說。”
俞銳怔忪兩秒才道出一句:“謝謝叔叔。”
顧伯琛擺了下手,眼見輸液瓶里的液體快要見底,他說:“快輸完了,我出去一趟,順便幫你把護士叫過來。”
未及門口,俞銳攥了下手指,直起身,驀地開口:“抱歉叔叔——”
顧伯琛停在門口。
“也許這麼說很自私——”頓在這里,俞銳抬起眼,眼神也不再如從前般面對顧伯琛時顯得猶疑閃躲。
“但這次我不想松手了,”俞銳看著他,誠懇道,“我想跟翌哥在一起,以后都不想再跟他分開。”
顧伯琛沒出聲。
面對俞銳,他此時的心情尤其復雜。
當年他在電話里以退為進,軟硬兼施,甚至以顧翌安的未來,以顧家對俞家微末的恩惠做要挾,逼迫俞銳放手。
如今俞銳以性命換回自己的親兒子,求得不過是一份成全,他即便不愿意,可又如何能說得出拒絕。
半晌無言,顧伯琛移開視線,低聲道:“不用抱歉。”
他看向門外,筆挺的肩膀緩緩下沉,俞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以及顧伯琛低垂下去的眼簾。
稍許停頓,俞銳聽見他緩聲重復道:“不用抱歉,該說抱歉的,不是你,該說謝謝的,也不是你...”
——
這趟回國到底有些匆忙。
不單是為了看眼俞銳,秦薇回來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親自帶走俞銳的血樣。
上次顧翌安寄回的血液樣本在運輸過程中被污染了,送到實驗室才發現完全不能再用。
得知俞鐸的事后,秦薇這次不僅連同沈梅英夫婦的血樣都采集了,通過張明山跟俞澤平出面協調,她還將俞鐸留存在基地醫院的病歷檔案調了過來,準備一起帶回美國。
臨走前,夫妻倆還在病房陪著俞銳吃了一頓營養餐。
相比顧伯琛的嚴肅,秦薇顯然要溫和許多。
她看過俞銳的照片,吃完飯收了小桌,她坐在床邊拉著俞銳仔細看了好半天,隱隱心疼道:“跟以前比倒沒怎麼變,就是這回瘦得有點多。”
“以前?”俞銳愣了一下。
秦薇莞爾一笑,瞥眼旁邊的顧伯琛,小聲對他說:“早在你們讀大學那會兒,翌安就把你的照片給阿姨看過了。”
俞銳尷尬地笑了笑。
下午的航班,午飯過后就得出發,秦薇起身最后看著他說:“好好養一養,等過段時間我和你叔叔再回來看你們。”
“不用那麼麻煩,”俞銳笑笑說,“您和叔叔平時都挺忙的,還是翌哥回去看你們方便些。
”
“不麻煩,”秦薇故作失望,“除非是你不想看到阿姨。”
“當然不是。”俞銳立刻說。
秦薇笑著拎上包,回頭發現顧伯琛張望著門口。
父子倆都不會低頭,秦薇搖頭一聲輕嘆,跟他說:“說是有會要開,估計趕不過來了。”
顧伯琛眼底微動,“嗯”了聲,語氣卻明顯透著一絲失落:“不來就不來吧,我先去門口叫車。”
話音剛落,顧翌安突然拐進門。
他在醫技樓開會,連飯都沒吃就跑回來,因為步子邁得太大,兩側衣擺被穿堂而過的風掀到背后,氣息也不勻,額頭還隱隱冒著點汗珠。
時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簡單說了幾句,秦薇便推著顧伯琛出去,顧翌安脫下白大褂,邊換衣服邊對俞銳說:“等會兒吳濤會帶你再去拍個片子,我先送爸媽他們去機場,晚點就回來。”
俞銳看他要走,急忙伸手把人拉住:“誒,翌哥。”
“嗯?怎麼了?”顧翌安停在床邊。
俞銳瞥眼門口的倆人,勾著他手指笑著小聲道:“叔叔等你半天,你就別再跟他置氣了。”
顧翌安愣了愣,心里倏地一軟。
傾身靠近,顧翌安親上俞銳額頭,掌心貼在俞銳頸后,對他說:“放心吧,我知道。”
——
休養半個多月,俞銳已經好得快差不多了。
片子拍完,他自己拿著看兩眼,隨后丟給吳濤說,已經沒什麼大礙,拆完線基本就可以出院了。
吳濤站在一邊,咽了咽口水,沒敢出聲。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俞銳盤腿坐床上看著他問。
“沒、沒問題,”吳濤當即擺手。
“沒問題還杵這兒干嘛,趕緊去把剪刀拿來。”俞銳輕抬下巴,指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