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濤就在外面,聽見聲音趕緊就進來了。
以防萬一,他先給俞銳查體,接著挨個看眼監測儀上的數據,之后才松下口氣跟大家說:“俞哥醒了,一切正常。”
俞銳目光也掃過眾人,緩慢地眨眼示意他沒事。
確認無礙后,監護室再度恢復忙碌。
吳濤收起瞳孔筆,見俞銳像是有話要說,于是心領神會地俯下身,跟他說:“顧教授被急診叫走了,馬上就到。”
話音剛落,大門被推開。
顧翌安大步過來,剎停在床尾。
視線相接,耳邊所有喧囂和蕪雜的聲音悉數褪盡,呼吸和心跳同時起伏加快,眼底無數情緒涌動。
他們就這樣靜默著,彼此凝眸,深深對望。
直到水汽再也盛不住,視線變得朦朧,明亮清瑩的水珠從眼尾滑落,留下兩道淺淺的淚痕,俞銳微微張嘴,用口型叫了聲‘翌哥’。
顧翌安咬緊下頷,驀地閉上眼。
緩過鼻間酸澀,也壓下胸口劇烈翻騰的情緒。
片刻后,他緩步上前,輕俯下身,長指扣進俞銳手心,拇指摩挲著他的手背。
“想喝水嗎?”顧翌安貼近他耳朵,輕聲問道,“想喝的話,我去幫你拿一根吸管過來。”
俞銳很輕地搖頭。
他一直看著顧翌安,視線分秒也不曾挪開。
因為身上到處都還連接著管子,他不能動,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拉著顧翌安的手,在顧翌安的攤開的掌心里一筆一劃地寫字。
第一句,他寫的是:翌哥,你瘦了。
顧翌安半蹲在床邊,用另只手貼近俞銳的側臉,指尖輕柔地掠過俞銳纏滿繃帶的額頭,也撫過俞銳的耳朵。
“你也瘦了,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補回來。
”他看著俞銳,啞聲說。
俞銳眨了下眼,接著寫道:我想你了。
顧翌安低頭,垂眼落在掌心。
那里是空的,并無任何痕跡,但俞銳的指尖讓他掌心滾燙發紅,熱度像是沿著毛孔滲進血液,一路燒灼至心底。
這句顧翌安沒回,嗓子哽住了。
俞銳還是眼也不眨地看著。
看顧翌安半垂的眼睫,也看顧翌安消瘦凌厲的側臉。
昏迷的這段日子,他雖然毫無意識,連發生了什麼,自己傷勢如何都不知道。
但其實根本不用任何人說,只在見到顧翌安那一刻,那一眼,俞銳就什麼都知道了。
他現在什麼想法都沒有。
除了心疼,挖心似的疼。
明明喉嚨劇痛無比,就跟刀刮似的,他卻還是握住顧翌安的手,強忍痛意,堅持要開口:“別擔心,翌哥。”
長睫輕顫,顧翌安緊抿雙唇,沒出聲。
“我會好的,很快就好…”俞銳艱難地說著。
他眼睛還是看著顧翌安,看進他的眼睛,映著冷白燈光的眸子里帶著無限愛戀和深情。
微頓兩秒,俞銳緩聲又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霎時間,萬般情緒沖撞至胸口,呼吸也凜住了,顧翌安倏然收回視線,背對俞銳,側過頭。
他閉著眼,咬緊牙關任由俞銳拉著他。
他緩了許久,不停地平復心跳,穩住呼吸。
直到額角和側頸爆出的筋脈漸漸消退下去,顧翌安這才轉過頭,傾身靠近,吻在俞銳的眼尾,低低應了聲‘好’。
——
收到消息,大家都來了。
顧翌安從監護室出來的時候,門口站著一大堆人。
除去科里的醫生護士,陳放,周遠清,還有從家里匆忙趕來的俞澤平和沈梅英。
“怎麼樣?師弟情況如何?”陳放性子最急,顧翌安才單腿邁過感應門,他人已經躥到最前面,還伸頭往里瞅了眼。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顧翌安臉上,沈梅英捂著胸口滿臉急色,連周遠清和俞澤平也都皺眉看著他。
“醒了,”顧翌安摘掉口罩,點了點頭,“顱壓恢復正常,腦部水腫也在逐步緩解。”
表情霎時松懈下來,沈梅英連聲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什麼時候能轉回普通病房?”俞澤平于是追問。
“可能還要觀察幾天。”顧翌安回道。
“這樣也好,”周遠清點頭表示認可,“等他腦部的水腫消了,拔除引流管再轉比較好,以免發生二次感染。”
上班時間,監護室門口也不能久呆。
沒聊幾句,便都散了。
不管怎麼樣,俞銳醒來就是目前最好的消息,至于重傷后的恢復,急也急不來,只能一點點地慢慢養。
走之前,沈梅英原本還想進去看兩眼。
可當聽到顧翌安說俞銳已經睡著了,老教授怕影響他休息,便沒進去,三步兩回頭地被俞澤平給拉走了。
——
恢復期間所有治療和用藥,俞銳都極其配合。
因為不能吃,只能靠鼻飼用藥,鼻飼管從鼻腔、咽喉、食管,一路到胃里,戴久了并不舒服,也不太能好好說話。
連姜護士長查床時都開玩笑說,他們俞主任可算是神外最配合的病人了,以后遇到的病人要都這樣,科里小護士的工作效率肯定能提升好幾倍。
俞銳眼尾帶笑,沒出聲。
往常他帶著實習醫住院醫,不是查房問診就是上手術,倒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二十四小時躺著,看他們忙碌,也聽他們偶爾閑聊打趣,開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