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上無菌服,戴上腳套,進到監護室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忍不住側過頭。
瀟灑如他,自在如他。
看到俞銳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徐暮到底也沒忍住,好幾次鼻間酸澀難忍,眼眶也紅了。
他緩了半天,出來時看見顧翌安滿臉憔悴,雙眼無神,說話的時候嗓音啞到極致,連發聲都極其艱難。
從回北城就沒回過家,這段時間,顧翌安沒日沒夜地守在醫院,累了就在辦公室里躺會兒。
徐暮看他憔悴成這樣,叫上陳放,二話不說就把顧翌安給拽回了杏林苑。
開門進屋,徐暮拎著買回來的外賣,跟他說:“你要真一直這麼熬下去,萬一師弟醒了,你倒下了,到時候你倆究竟誰照顧誰?”
顧翌安低頭換鞋,臉上依舊毫無表情。
“老徐說的沒錯翌安,你再怎麼擔心,首先也得把自己照顧好,這樣才能照顧師弟啊。”陳放也苦口婆心地跟著勸。
說話間,倆人一左一右把他駕到餐桌上,還守在旁邊,把顧翌安按在椅子上不讓動,非得讓他吃點東西不可。
顧翌安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
但倆人就這麼盯著他,還守在客廳不肯走,他想要趕緊回醫院,最后就只能選擇妥協,勉強拿起勺子,喝點粥。
太久沒吃東西了,只要肯吃就行,能吃多少算多少,其他的,徐暮跟陳放也不勉強。
只是飯吃完,他倆也沒有放人的意思,跟著又翻出睡衣,推著顧翌安進衛生間去洗澡,讓他洗完出來,先好好睡上一覺再說。
神外監護室里二十四小時都有人,都是科里最專業的醫生護士守著,有沒有顧翌安,問題其實不大。
何況科里上下所有人都在惦記俞銳,都上著心。
但凡有點什麼情況,大家都會第一時間沖上去,實在不必讓顧翌安每天守著。
本來,徐暮和陳放打定注意,非守在杏林苑,哪拍看也要看著,說什麼也要讓顧翌安休息一晚再說。
誰料他們回去沒多久,俞銳再次出現呼吸驟停。吳濤和錢浩一邊召集人手緊急搶救,一邊聯系陳放。
顧翌安剛洗完澡。出來時聽到消息,他頭發都沒擦,立馬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他們回去的時候,俞銳已經沒事了,呼吸和心跳也都漸漸恢復到正常頻率。
大家跟著捏了把汗,不過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凌晨三點,吳濤和錢浩脫下無菌服,滿頭大汗從監護室里出來,緊繃的神經算是勉強可以松懈片刻。
俞銳對吳濤有恩,錢浩又何嘗不是。
因為大巴司機的事,吳濤當初被俞銳罰到急診,本以為俞銳徹底放棄了他,誰想到劉岑走后,俞銳不僅把他調回來,還開始手把手帶他。
錢浩以前也差不多,他剛來神外的時候,有一次因為弄錯醫囑,差點害了一位病人,好在俞銳發現及時,那人才被救了回來。
他倆都一樣,從進神外起就跟著俞銳做事,眼看俞銳此時躺在監護室里,倆人誰心里都不好過。
夜晚情緒好像總是會被放大,尤其經歷一場緊急搶救,錢浩心里堵得慌,從販賣機上買了兩罐可樂,跟吳濤一起站在走廊窗戶洞前吹風。
聊及俞銳的情況,他倆表情都不太好,都挺沉的。
過去這麼久了,俞銳依舊昏迷,他們心里都有數,再這麼躺下去,器官衰竭只是早晚的事,一旦上了ECOMO,基本就算是沒救了。
汽水喝到一半,錢浩忽然說:“如果,我是說如果,俞哥真到了那一天,你說放哥真會按照俞哥的意思辦嗎?”
吳濤動作一頓:“也許,會吧...”
窗外是寧謐的夜色,城市高樓霓虹閃動,吳濤看著遠處,放下手里的易拉罐,嘆息著又道:“畢竟預囑是俞哥本人的意思,還做過公證,放哥就算再怎麼不忍,應該也會尊重俞哥的想法。”
他倆站的位置距離電梯間不足三米,以至于這兩句話不偏不倚,正好落進身后三人的耳朵。
“什麼預囑?”顧翌安拐出電梯間,停在原地。
吳濤和錢浩聞言轉過身,先后叫了聲“放哥”和“顧教授”。
顧翌安沒應,長腿大邁,走到他們面前,眼睛直直盯著吳濤問:“你們剛說的什麼?預囑?誰的預囑?俞銳的?”
吳濤動了動嘴,視線猶疑著,看眼顧翌安,又越過顧翌安和剛走出電梯間的陳放對上,于是更加沒敢出聲。
顧翌安感覺不對,轉頭向身后。
陳放比劃的動作瞬間僵住,臉色不僅尷尬,還很難看。
徐暮不知內情,此時也和顧翌安一起,不明所以地看向陳放。
但很顯然,光從他的表情里,顧翌安和徐暮就已經讀出答案。
“俞銳立過生前預囑?”顧翌安再次走回來。
“師弟...是立過,”陳放猶豫半晌后承認,很快又道,“不過你也知道,這東西在國內并沒有合法化,你也不用太當回事。”
他越說聲音越小,甚至不敢看顧翌安。
正如吳濤所說,生前預囑雖然沒有合法化,但這份預囑是俞銳本人的真實意思表示,還在律師的見證下做過公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