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除了徹底失去顧翌安,他早就已經無所畏懼。
四目相對,顧翌安眼神漸漸柔和,眼尾也掛上淺淺的弧度。
他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可當親耳聽到俞銳說出這些話,他依然無法平靜相待。
他深刻明白,俞銳所有矛盾和糾結都是因為他,也只會因為他。
不是因為不夠愛,恰恰是因為太愛,也太在乎,在乎到全部有關他的一切,俞銳都會權衡,都會猶豫。
可如果不是因為這份在乎,他也不會如此篤定俞銳不會放他走。
看似放手一搏,他賭贏了。
但事實上,是俞銳從來不會讓他輸。
情緒漸漸平復,俞銳再次叫了聲:“翌哥。”
“嗯?”
“也許我比不上叔叔阿姨,還有斯科特能帶給你的幫助,也許你的諾獎可能會慢很多年——”
微頓兩秒,俞銳抬眸看向他,認真道:“但我會陪著你,我會跟你一起,直到你走上山頂。”
年少時,他狂妄且自信,以為世界不過一方天地,盡在他腳下,如今也許他早已不再是當年無所不能的俞銳。
也許他一人不敵千軍萬馬。
但這次,他想想試試,為顧翌安,更為他自己。
顧翌安握著他的手,輕柔地按著他的指節,他看進俞銳清亮的眼底,看著俞銳眸光中倒映出的自己。
某一瞬間,他好像從這雙眼睛里,看到了當年十六歲的俞銳。
看著他站在大巴車前,璀璨的陽光落在他眼底,連額頭汗珠都閃動著金色的光,他沖他彈舌,笑容明亮而自信。
他說以后我就是你學弟了,親學弟。
這十年,顧翌安無數次回憶起俞銳眼里的這道光,像是一縷執念不放,陪他走過這十年,也走過萬水千山。
如今這道光重新落入俞銳眼里。
顧翌安靜默不言,深深地看著,看進俞銳的眼睛,眼底眷戀和懷念相互交織,此起彼伏。
沉吟許久,無數情緒堵在胸口,可他想不出別的,于是語氣輕緩卻鄭重地應了聲:“好。”
該聊的聊了,這些糾結的矛盾的,也全都捋順了,年后這些日子倆人都不好過,俞銳瘦了,顧翌安也一樣。
此時心中大石落地,所有的包袱也都沒有了。
面對面站著,顧翌安剛洗完澡,身上一陣溫和清冽的味道全都縈繞在四周。
別扭兩個月,別說親熱,俞銳連顧翌安的手都沒摸到幾次,心里貓抓似的,早就想到不行了。
他看向顧翌安,再次開口叫了聲:“翌哥。”
“嗯?”顧翌安抬起眼。
俞銳湊近,腦門兒貼在顧翌安鼻尖上,很輕地蹭著,嗓音低沉微啞:“我想你了。”
顧翌安輕挑眉梢:“哪兒想?”
“哪兒都想。”俞銳抬起頭,視線正對顧翌安的眼睛,而后往下,掠過鼻梁,落在顧翌安微微上揚的嘴角。
他剛要湊近,外面有人‘砰砰砰’地敲門。
莫名被打斷,俞銳一股火直竄腦門兒,剛想發作,外面人大聲喊道:“俞哥,顧教授,出事了!”
俞銳一怔,頓時心頭一跳。
“是諾布,我去看看。”他和顧翌安對視一眼,快步過去開門。
諾布氣都沒喘勻,剛要抬手,俞銳拉開門問:“出什麼事了?”
諾布拍著胸口,急促說道:“俞哥,顧教授,303省道連環車禍,有輛貨車還撞翻了另外一輛旅游大巴,現場輕重不計,急救中心說至少過百人受傷。”
俞銳當即皺眉:“救護車去了嗎?大概什麼時候回醫院。
”
諾布搖頭:“去了也回不來,那段路剛好碰上山體滑坡,車開不進去,兩邊全堵上了,院長現在正召集人手準備趕到現場救援。”
顧翌安接話問:“人夠嗎?八院過來的同事到了沒有?”
“航班落地不久,人都在路上,還沒到醫院。”諾布說。
“不用到醫院了,我現在打電話通知他們,你讓司機直接把人帶去現場,”俞銳邊說邊按手機,又問:“院里的車出發了嗎?”
“還沒。”
“行,我和顧教授換身衣服也過去。”
——
大雨過后,山道濕滑難走,沿途到處都是滾落的碎石。好在當地交警公安,還有消防人員集體迅速出動,沿路趕在前方開道。
兩個小時后,醫院派出去的中巴車,以及車上二十幾號醫護人員,總算趕到現場。
救護車也去了。
急救中心接到電話,得知旅游大巴當場被撞翻在地,車上好幾個人沒系安全帶,摔落在地,當場陷入昏迷。
到達現場后,俞銳和顧翌安迅速組織醫護人員檢查現場,清點出重傷患者,情況嚴重的,迅速做好緊急處理,交由救護車拉回醫院。
半小時后,八院的車也到了。
侯亮亮下車后當即傻眼。
現場冒著滾滾濃稠的黑煙,貨車橫在路中間,旅游大巴被撞翻在地,后面還有一排連環相撞,擠壓到變形的小轎車。
公路正好卡在兩座山中間,滾落的山石,以及撞飛的玻璃跟金屬碎片遍地都是,受傷患者不計其數,要麼靠在車上,要麼癱在地上,滿臉痛苦不時地發出哀嚎。
八院同事趕到的時候,俞銳和顧翌安帶著藏區醫院幾十號人,早就已經開始忙碌了。
入目雖亂,但亂中有序,所有人都在緊急參與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