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門隔音并不好,屋里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緊接著,門把轉動,緩緩拉開,俞銳抬頭看向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嘴唇翕張,再度叫了聲‘翌哥’。
“嗯。”顧翌安擦著頭發,語氣平靜如常。
他站在門縫間沒動,就這麼看著俞銳,像是一點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就等著俞銳說下一句。
俞銳抿了抿唇,說:“諾布給你帶了午飯。”
視線下移,顧翌安看眼他手里的盒飯,再看眼俞銳腳上的拖鞋,隨后側身將門拉開了些:“進來吧。”
俞銳邁步進去。
剛洗完澡,衛生間門開著,屋里彌漫著一股濕熱的水汽,換下的襯衣西褲散放在床上,顧翌安身上是家里常穿的棉質白T和灰色休閑褲。
外面下雨,熱汽散盡后,室內溫度最高也只有幾度。
俞銳起床就過來,穿的也是短袖。
顧翌安看他一眼,手里的毛巾掛到椅背上,隨后走到床頭拿起空調遙控器,將溫度調高。
房間格局都是一樣的,俞銳將飯菜放在小圓桌上,站在旁邊沒動。
直到空調‘嗡嗡’開始運轉,俞銳抬眸看向顯示屏上亮起的制熱模式,心里霎時一酸。
他緩了緩,問顧翌安從哪里過來的。
顧翌安放下遙控器,說江北。
江北到這邊并不近,也得動車轉火車,路上少說也得十幾個小時,只要稍稍算下時間,俞銳就知道顧翌安昨晚肯定在火車上。
轉頭看向床邊的顧翌安,俞銳問:“還沒吃飯吧翌哥?你要不先將就著吃一點。”
“先放那兒吧。”顧翌安沒看他,沉默著將床上的襯衣西褲收起來,放進行李箱另一側。
收完衣服,他轉進衛生間洗漱,期間除了‘嘩嘩’的水聲,以及窗外淅瀝的雨聲,屋里屋外再無其他動靜。
像是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沉默。
顧翌安沒怎麼說話,態度平淡而冷漠,俞銳站在圓桌旁邊,想來想去想開口,但始終也沒找到切入口。
最后還是顧翌安從衛生間出來,擦著手問:“想好了?”
房間狹小,顧翌安立在床頭,俞銳站在床尾,倆人分隔在床的斜對角,俞銳抬眼望向他,沉吟一聲說:“想好了。”
顧翌安點頭,將擦過的紙巾丟進垃圾桶:“行,想好了,就說吧。”
他沒看俞銳,依舊站在那里。
俞銳垂下眼,沉沉呼吸好幾次,而后道:“翌哥,十年前我讓你走是因為我走不了,我能看到的世界只有那麼一小塊——”
稍許停頓。
拇指用力按著指關節,俞銳緩慢又道:“你那麼好的人,我不能把你也一起困住,我去不了的地方你得去,我看不了的世界你可以...”
他其實不是不知道顧翌安所求為何。
但那可是顧翌安,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畢生仰望的摯愛,一輩子那麼久,一生那麼長,他怎敢真的拿顧翌安的未來做賭注。
賭他們一生相愛。
賭上顧翌安原本璀璨明亮的一生。
科里聚餐那晚,顧翌安問他,后悔過嗎?
他當時說沒有,是真的沒有,他不后悔推開顧翌安,就算是回到當年,重新二選一,他依舊會做那樣的選擇。
他不是不懂顧翌安內心的痛楚...
只是他不敢想,不敢后退,只能固執地堅持,自以為是地幻想顧翌安可以重回他的人生。
甚至哪怕顧翌安身邊出現別的什麼人。
哪怕他們就此走散。
直到當他看到顧翌安右手腕骨處猙獰的舊疤,頃刻間,他所有的固執和堅持,轟然倒塌…
情緒堆積在胸口,俞銳轉頭,視線正對窗外,喉嚨哽咽道:“可我沒想過你會受傷,沒想過會傷你一只手,讓你再也拿不起手術刀...”
“放哥問我,他說如果那天你的航班真要是出事了,我有沒有想過后果——”
“老實說,我不是沒想過,我是不敢想。”
“我可以等,可以一直等,你想去哪里都行,什麼時候回來,回不回來,我都可以,只要你好,我只要你好...”
“但你不能出事,一點都不能,不可以——”
他始終在說,偶爾因情緒太滿而停頓,閉眼又睜開,一遍又一遍。
外面雨好像停了,雨水滑過玻璃,蜿蜒出道道清澈的痕跡,俞銳眼里卻噙著溫潤的水光,視野朦朧,一片模糊。
“你不是符號翌哥,你怎麼會是符號,怎麼會只是符號——”
他閉眼,咬住牙關,啞聲道:“你是我的命啊...”
腳步聲靠近,顧翌安越過床沿移步到身后,環住他的腰,手臂漸漸收緊,親吻著俞銳的額角,眼尾,還有耳朵,動作緩慢而輕柔。
半晌沉吟。
俞銳轉身,抬眼看向顧翌安,眼底溫潤模糊,眼神卻堅定:“我不松手了翌哥,以后我都不會再松手,不會把你推開,也不會逼你走。”
指腹緩慢擦過俞銳微紅的眼尾,顧翌安輕聲問道:“想好了?”
“想好了。”俞銳應道。
這些日子他想了又想,無數次糾結矛盾,直到陳放徹底點醒他。
的確如果航班出事,如果顧翌安出事,哪怕只是假設,他也無法想象,根本承擔不起那樣的后果。
他期望顧翌安前路光明,可所有的榮耀,成就,甚至地位,都不及顧翌安本身重要。
當年那一走,顧翌安失去的是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