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只在一夕之間,就消失了...
顧翌安仰頭閉上眼。
冷風吹著,無數情緒翻涌至胸口,像是來回不斷地擠壓他的心臟,直至破開口,撞出洞,空空蕩蕩漏著風。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夜色褪盡,晨光沿著天際線蔓延,城市街道也在朦朧的薄霧中蘇醒。
徹夜未眠,顧翌安筆挺佇立在陽臺發呆。
玻璃門被推開,腳步聲靠近,兩秒后,俞銳停在顧翌安身后,環住腰,額頭在顧翌安的肩膀上很輕地蹭了蹭。
“翌哥,”俞銳開口叫他,“是一晚上都沒睡嗎?”
吹了半宿冷風,顧翌安滿身潮氣,連身上那件白襯衣都泛著冷硬和冰涼。
俞銳卻正好相反。
他剛從被窩里出來,連人帶衣服都是暖和的,嗓音也透著一股晨起獨有的慵懶和啞意。
“等會兒就睡。”顧翌安轉過身,右手緩慢抬起,掌心貼上俞銳側臉,指腹輕捻著俞銳的耳垂,問他:“耳朵現在能聽見嗎?”
“嗯,能聽見。”俞銳看著他說。
顧翌安臉上的表情卻并未舒展,眉心微蹙,薄唇也輕抿著,清冽的眸光逐漸變得深邃,濃似墨染。
眼底也溫潤,恍如一片幽深靜謐的湖,像是含著無數濃烈而復雜的情緒,就這樣直直墜入俞銳眼里。
這樣的眼神,俞銳接不過兩秒,心里便開始發酸。
他動動嘴唇,再次叫了聲:“翌哥...”
視線依舊專注,顧翌安很輕地應了聲:“嗯。”
俞銳試圖放松心情,笑笑對他說:“沒事,不用擔心,會好的,等過段時間就能恢復。”
他微仰著頭,面向顧翌安,也迎著初升的太陽。
晨間金色的陽光淡如薄霧,不偏不倚,正好投映在他眼底,讓他的目光起來清澈而柔和。
無論五歲,十五歲,亦或如今三十二歲。
顧翌安深知俞銳能扛事,知道他總是悄無聲息就把事情往自己肩上攬,不會說苦,不會說難,不會有半分委屈,甚至從不會開口提及。
他總是舉重若輕,也總是淡笑著將過往置之度外。
可顧翌安此時最看不了他這樣。
心底驀然間酸澀難忍,掌心也隨之滑至后頸,顧翌安扣著俞銳,把人抱進懷里,鼻尖蹭著俞銳耳廓,低聲說:“別這麼扛,俞銳...”
“別這麼扛,”眼睫顫抖,眼尾也暈染出濕意,他抿緊嘴唇復又松開,哽咽著重復,“你這麼扛,我受不了,也受不住...”
脊背僵直,雙手垂落在側狠狠攥緊,俞銳猛地閉上眼。
——
兩天后,安和試驗點的工作處理完畢,顧翌安帶著俞銳一路高鐵回到北城。
休息近一周,俞銳耳鳴和刺痛的癥狀正在逐步緩解,間歇性失去聽力的時間也在慢慢變少。
但距離完全恢復,仍然需要一段時間。
八院神外的病人多,尤其是俞銳手下的腦瘤組,門診排號短則兩三周,長則一兩個月,病區床位也緊張,基本從無閑余。
科里本就人手不足,能挑大梁的更是屈指可數,俞銳突然休假,導致科里更加手忙腳亂。
因而,這段時間,顧翌安不僅要處理COT103八院試驗點的工作,還得手術出門診,兼顧俞銳手下未出院的病人。
偶像消失小半月,侯亮亮坐不住了,每天捧著手機,見縫插針地給俞銳發消息。
陳放在科里基本沒透露,只含糊說俞銳身體不舒服,最近都會在家休息。
見不到人,狗皮膏藥的本性卻不改,侯亮亮一天三問,鍥而不舍地騷擾俞銳,追著俞銳不停地問他哪里不舒服。
俞銳沒去上班,但工作群里的信息,住院醫每天發出的病程記錄,手術方案,還有工作總結,他都會細細看一遍。
電腦放在膝蓋上,俞銳盤腿坐在沙發。
屏幕下方,侯亮亮的微信頭像一直往外蹦,實在給他煩得不行。
尤其這中二少年,發一句話,能刷十條表情包,俞銳都懶得往上翻,每次只看一眼最新消息,就給他關了。
——俞哥,你理理我啊?
——星星眼.jpg
——可憐.jpg
——委屈.jpg
.....無數個動圖jpg,唰唰唰地往上蹦。
俞銳點開侯亮亮的聊天框,眉頭瞬間就蹙了起來,食指按動鼠標,剛要給他設置屏蔽,屏幕再次蹦出一條消息。
——俞哥,你再不回,我下班就去杏林苑看你。
動作一頓,俞銳往后靠上沙發,淡淡挑了下眉。
他還真怕這野猴子跑到杏林苑來,指節輕抵著下巴,俞銳想了想,隨后按動鍵盤,胡謅了一句:腳崴了。
正值周一大查房,侯亮亮收到微信,心頭一驚,也不管前面站著兩位老主任,偷摸縮到隊伍背后,低著頭,拇指飛快按動肩膀。
——怎麼會突然腳崴了,嚴重嗎?
——不嚴重,靜養,幾天就行。
靜養?
侯亮亮摸著腦袋,目光緊盯白色信息條,仔細一咂摸,立刻就品出了他偶像的言外之意,嚴禁過去騷擾。
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侯亮亮撇著嘴,回了聲:哦。
人雖然沒到,侯亮亮也沒閑著。
很快,科里上到主任副主任,下到住院醫小護士,幾乎全都知道俞銳腳崴了。
自此,俞銳接到的電話信息不斷,外賣也開始每天定時定點地往家送。
外賣員頭回敲門時,俞銳還很意外,以為是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