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背后,拍拍胳膊,抖掉身上的雨水,伸手去推俞銳:“銳?”
俞銳遲鈍地轉過身,仰頭看著他。
趙東見他醉得滿臉通紅,連眼睛都蒙著一層明顯的霧氣,于是拉過塑料凳坐下問他:“不是,你這什麼情況啊?怎麼好端端地突然喝這麼多酒?”
不知是喝多了沒聽清,還是聽清了不愿回答,俞銳將手里的酒瓶懟他眼前,轉而問道:“你喝嗎?”
瓶身傾斜,里面的啤酒頓時撒了大半到桌上,趙東抓過酒瓶,順著他話說:“喝喝喝,你想喝多少都陪你喝,不過喝之前,你總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吧?”
俞銳將頭埋進胳膊,用勁蹭了蹭眼睛。
“兩年,兩年而已,”他伸出兩根手指在趙東面前比劃,“我都算好了,再過兩年就行,他想去哪兒我都可以陪他去...”
“什麼兩年?你跟顧師兄吵架了?”趙東一臉懵。
俞銳搖頭,抓過玻璃杯再次往嘴里灌,趙東給他奪走,俞銳又拿起酒瓶對嘴喝。
趙東也不知道他這到底是怎麼了,攔也攔不住,問他什麼,俞銳也不說。
尤其俞銳喝多了,含糊不清只是一個勁兒地抱著酒瓶說胡話。
“我也想去美國,我也想跟他過一輩子...”
忽然,俞銳轉過頭,滿眼通紅,眼底盈滿水光,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意:“可我飛不起來,這輩子我都他媽飛不起來了東子,你懂嗎?”
他抓著趙東衣領,猛地一頭栽下去,差點沒把趙東撲地上去。
“他爸爸說的對,我負擔不起他的未來,我對他來說,就只會是個累贅,累贅...”
外面還在下雨,店里吵鬧,雨聲砸在雨棚上也響亮,俞銳嘟囔著說了一堆,趙東聽不懂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但他倆這里的動靜太大了,大排檔周圍人又多,好幾桌都在有意無意地往這兒看。
好不容易,趙東把人扶回椅子上坐好,站在旁邊沉默著嘆下一口氣,而后起身走到旁邊安靜點的位置給顧翌安打了個電話。
他才匆忙說了兩句,身后忽然一陣叮呤咣啷,趙東扭頭回來一看,俞銳不知為何摔了酒瓶,人還倒在路邊。
趙東趕忙掛了電話跑回來,問發生了什麼事。
站在旁邊的女生擦著裙子上的啤酒,委屈道:“我們聽說他是醫大的天才學長,過來就只是想跟他合個影而已,真沒有任何惡意。”
“抱歉,”趙東看眼俞銳,遞給女生一包紙巾,連聲道歉,“他今天心情不好,別介意。”
雨棚邊沿滴著水,俞銳伸著脖子,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雨滴打在他臉上,半張臉都被淋濕了。
他扯動嘴角笑了聲,眼神虛焦著自言自語道:“呵,天才,去他媽的天才!”
趙東想去拉他,聽到這話,胳膊支棱在半空,心里倏地一酸。
那一瞬間,趙東說不出自己是種什麼感覺,他認識俞銳快七八年有了,從沒見他這樣過。
他甚至隱約感覺,就在這一刻,那些生長在俞銳身上原本鋒利而尖銳的刺,好像連帶著他的驕傲一起盡數被拔除。
不僅拔出血,帶出肉,還留下了一個個拇指大小涓涓流血的小孔。
趙東驀然轉過身,背對俞銳罩住眼睛,狠狠抹了把臉,將心底那股異樣的酸澀艱難地往下壓。
沒過多久,顧翌安匆忙趕到,發梢還沾著濕潤的水珠,看著不知是剛洗完澡,還是從哪里淋了雨過來的。
他到的時候,俞銳早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胳膊無力地懸在半空,眼睛閉著,嘴唇抿得很緊,表情像是極不舒服。
“怎麼會突然喝這麼多酒?”顧翌安皺著眉問。
“銳他,好像心情不太好...”趙東試了好幾次想把俞銳拉起來,但始終沒拉動。
顧翌安拍了拍趙東肩膀,說:“還是我來吧。”
趙東側身站到一邊,顧翌安蹲下身,抓著俞銳兩只胳膊,很快把人背到自己身上。
他站起身,勾著俞銳膝彎往上掂了點,好讓背上的人能靠著自己的頸窩,舒服一點。
顧翌安沖趙東道了聲謝,然后背著俞銳就走。
但他沒走多遠,趙東踩著滿地泥濘的水坑,很快便跟著追了出來,叫住他:“顧師兄——”
顧翌安頓住腳步,趙東喘著粗氣停在倆人身前。
他穩住呼吸,看向顧翌安身后的俞銳,嘴巴張了又張,心里再度難受到不行。
“我不知道你們倆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兄弟這麼多年,我從來就沒見他這樣過...”喉嚨哽了哽,趙東轉向顧翌安,最后說:“不管你們最后什麼樣,別怪銳,別怪他...”
顧翌安沒出聲。
他們就站在巷口路邊,雨已經停了,偶有行人趟著水坑路過。
四周烏漆嘛黑只有一盞銹跡斑斑光線昏黃的路燈,顧翌安背著光站在對面,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沉默半晌后,趙東只聽見他慣常清啞的嗓音,回給他三個字:“我知道。”
——
俞銳已經很久沒這樣喝醉過了。
顧翌安一路把人背回家,幫他脫衣服洗澡。
剛開始俞銳只是渾身無力,瞇縫著眼睛看他,看不出是醉還是醒。
后來大概是衛生間里蒸騰蔓延的熱汽逐漸催化了他體內未散的酒精,俞銳強忍著沖出淋浴間,隨后便抱著馬桶吐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