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燙傷膏?”俞銳一愣,抬起眼,“哪兒來的?”
“翌安給的,他說你燙傷了,剛特意拿過來的。”沈梅英說著就將藥膏塞他手上。
俞銳攤著手,立在原地,嘴唇翕動,鼻間猛地一酸,心臟也隨之縮緊,連先前燙傷毫無知覺的手背,突然之間也開始火辣辣地疼起來。
手術過后,俞澤平恢復得并不太好,整個人都懨懨的。
因為不能進食,他鼻子上一直插著鼻管,說話有氣無力,像是一夜之間就老了,連頭發都跟著白了許多。
水房對話過后,俞銳白天黑夜不是加班就是在他爸這里守著,睡也睡在值班室,基本沒再回過杏林苑。
顧翌安除了偶爾到病房探病,平時都在學校,也不常來東院。
性格使然,他倆一個倔,一個傲,以至于每次爭執,總會持續冷戰到俞銳忍不住了主動跑去認錯道歉。
但這回顯然不太一樣,半個月過去,俞銳至今也沒低頭,連消息都很少回,電話也不怎麼接。
某天晚上,顧翌安身心俱疲回到家,獨自坐在沙發上,對著空曠的客廳發了會兒呆,最后到底是沒忍住,匆忙拿了一袋黃皮紙包的文件,徑直就去了東院。
他在兒科那邊沒找到人,問了一圈,同期的實習生跟他說,俞銳今天晚上沒排班,人好像去了普外。
顧翌安轉身就往樓下走,剛出電梯,迎面正好跟普外實習的蘇晏撞上,顧翌安停住腳步,問他:“俞銳在這兒嗎?”
蘇晏稍許遲疑,說:“銳哥在值班室休息。”
他動了動嘴唇,本想再說點什麼,顧翌安沒注意,點頭道謝已然繞開他,大步邁向值班室,轉動門把,走了進去。
屋里沒開燈,只窗外透進一點清輝月光。
東院值班室通常都是上下鋪,借著外面滲進的微弱光線,顧翌安看到俞銳縮在下鋪床上,身上穿著皺皺巴巴的洗手服,頭歪向窗外,眉心微擰著。
關了門,顧翌安放輕動作走過去,在床邊位置坐下。
他注視著眼前朝思暮想的人,眼窩輪廓變深了,眉眼間也滿是倦意,下巴上冒出一層淺淺的清茬。
顧翌安心里猛然一緊,緩緩抬手,指尖從俞銳額角輕柔滑過。
許是他手指溫度冰涼,觸感明顯,俞銳睜開眼,惺忪片刻,微啞著嗓子叫了聲:“翌哥?”
“吵醒你了?”顧翌安收回手。
“沒有,睡得不熟。”俞銳撐著床沿坐起來,搖了搖頭,很快又問,“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顧翌安將手里那袋文件遞給他:“陳放寄了份文件到杏林苑,好像是給你的檢查報告,我在家沒什麼事,順便就幫你拿過來了。”
文件落在手里,俞銳沒說話,顧翌安狐疑著又問:“陳放不是在寧安嗎?怎麼會突然給你寄檢查報告?”
俞銳心頭一跳,驀地抬起頭,但很快又避開顧翌安視線,掀開被子翻身下床,看似鎮定地將文件放到旁邊矮柜上。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水,背對顧翌安斟酌半晌才說:“兒科那邊有位從放哥他們院轉來的患者,漏了點資料,我就讓放哥順道幫忙寄來了。”
涉及病人隱私,顧翌安“嗯”了聲,沒再多問。何況他本就只是借著送文件的名義,想看看幾天不見的人而已。
他依舊坐在床邊,望著俞銳背影:“不在兒科,怎麼想起來普外了?”
俞銳一怔,放下水杯,低聲道:“蘇晏今晚就一個人,我下班沒什麼事,所以就過來幫幫忙。”
“是嗎?”顧翌安起身走到他對面,“你是想幫忙,還是想躲我?”
俞銳動動嘴唇,轉身沒答。
顧翌安嘆息著貼近,低下頭,下巴抵在俞銳頸間,臉頰磨蹭著俞銳的耳廓,沉吟道:“這段時間你一直不回家,是還在跟我生氣嗎?”
眼睫輕顫,俞銳倏然閉上眼。
本質上,顧翌安是個極其強勢的人。
在一起的這些年,無論大小矛盾,爭執或冷戰,向來都是俞銳連哄帶認錯地低頭求和,從未有過現在這樣,顧翌安放低姿態的時候。
可即便這樣,俞銳態度依舊顯得有些淡漠:“沒有翌哥,不是生你的氣。”
他壓下滿腔酸澀,故作輕松地笑著:“翌哥,你有事不用常來醫院,你也挺忙的,該忙什麼你就去,我這里挺好的,不用你管。”
聞言,顧翌安僵硬兩秒,站直身子,隨后按著俞銳肩膀將人掰過來,面對面對視。
屋里光線晦暗不明,顧翌安目光灼灼盯著他:“不用我管?什麼叫不用我管?”
他沉聲質問,嗓音也在瞬息之間變冷。
俞銳咬住唇,撇開視線,沒答。
“不用我管是嗎?”顧翌安冷笑一聲,松開他肩膀,重重點了點頭,“行,那你先解釋解釋,什麼樣才叫不用我管?”
俞銳還是沒出聲。
再度僵持,連空氣都陷入緩慢而長久的沉默當中。
不過這樣的狀態并沒有持續多久,幾分鐘后,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匆忙的腳步聲,緊接著病區呼叫鈴也響個不停。
俞銳繞過顧翌安,快速抓起上鋪的白大褂,抬腳就要走,擦肩而過時,顧翌安一把拉住他手腕,握在手里。
“俞銳...”力道漸漸收緊倏又松開,像是透著無盡疲憊跟無力,顧翌安說:“我現在真的不知道,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