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候機大廳時,顧翌安想起蘇晏并沒有隨隊參加醫援,還在醫院實習,于是打過去試圖詢問俞澤平情況如何。
道明來意后,蘇晏跟他說:“俞院長的情況有些復雜,病毒性感染外加高熱不止,入院后一直住在重癥監護室里,人到現在也沒醒。”
“檢查結果呢?病因是什麼?”顧翌安沉斂語氣問。
那邊明顯一頓,像是有些猶豫,片刻后,蘇晏嘆息一聲,說:“肝癌,中晚期。”
之后的半分鐘里,電話兩頭靜默無聲。
顧翌安怔忪著立在落地窗前,單手撐在窗欄上,心臟如同失重般驟然沉下一截,以至于他原本想問的話盡數堵在喉嚨里,一句也沒問出來。
玻璃幕墻外,天色一片漆黑,起飛航班正閃著紅色信號燈,緩慢滑向接駁口,大廳廣播開始提醒乘客準備登機。
顧翌安拉動行李箱,沖電話那頭打了聲招呼,正要掛掛斷,蘇晏卻急忙開口叫住他:“顧師兄——”
“嗯。”顧翌安停在排隊人群末尾,音色低沉。
“銳哥他,這段時間狀態很不好...”蘇晏說著再度嘆下口氣,言語間不無擔憂,“他從藏區回來以后不僅每天守在醫院,兒科實習那邊也要經常加班,聽同科室的同學說,銳哥最近值班老是出錯,還經常對著電腦發呆,別人叫他也不應,平時也不怎麼說話,帶教主任昨天已經強制讓他休假了。”
電話那頭蘇晏每說一句,顧翌安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其實特別不喜歡現在的這種感覺。
發生這麼大的事,俞銳卻裝作無事發生,自始至終對他閉口不言,以至于俞銳身上發生了什麼,現在怎麼樣了,他還得從旁人口中得知。
顧翌安想象不出蘇晏口中所說的,俞銳狀態很不好會是什麼樣。
那可是他心高氣傲,倔強又帶刺的小刺猬。
他們認識至今,俞銳向來都是熱烈張揚的。
各種論文競賽,期末大考小考,甚至到八院臨床實操,俞銳的天賦有目共睹,顧翌安從未插手,他自己就能做到最好。
顧翌安實在想象不出,此時的俞銳到底會是什麼樣。
直到航班落地,他冒雨打車到八院,電梯間拐角出來的那一刻,顧翌安視線輕抬,腳步猛然剎停在原地。
凌晨兩點,深夜醫院的走廊狹長而空曠,俞銳獨自坐在監護室門前的長椅上,曲腿躬身,雙肘抵住膝蓋,頭埋得很低。
東院老樓破舊,燈管年久失修,忽明忽滅,冷白光線和窗外傾灑進來的清灰夜色,輪番交替著將他籠罩其中。
有那麼一瞬間,顧翌安腦海里倏然閃過那個瑟縮在天臺墻角年僅五歲的俞銳。
當年的俞淮恩,如今的俞澤平...
顧翌安心臟驟然緊縮,難受到不行。
或許是太累,又或是睡著了。
從顧翌安的角度看過去,俞銳細密的眼睫垂落過半,眼睛隱隱只剩一條細窄的縫隙。
外面下著大雨,不知哪里的窗戶洞開著,初春的寒風裹挾著細雨不停往里灌,不時撩動起他垂落在側的衣擺和他遮擋前額的碎發。
顧翌安接連呼吸好幾次,才把心底那陣酸澀給壓下去。
他松開行李箱,脫了外套,走過去,放輕動作披到俞銳身上。
許是神經繃得太緊,俞銳肩背明顯僵了一下,緩慢抬起頭,眼神從一閃而過的茫然,逐漸轉為詫異。
“翌哥?”俞銳怔愣著叫他。
“嗯。”顧翌安低應一聲,垂下眼,目光從他眼底兩片青黑,漸漸往下,移動到俞銳下巴厚厚一層青茬上。
顧翌安霎時心疼難溢。
他伸手揉按著俞銳的后頸,之后摟著肩膀把人半抱進懷里,下巴抵在俞銳頭頂,輕聲問道:“出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告訴我啊,嗯?”
他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原本帶著七分心疼,三分怒意。
可在看到俞銳的那一刻,顧翌安所有怒意瞬間煙消云散,徹底消失,最終只剩下疼。
疼得像是有人掐著他心尖最寶貝最軟的那塊肉,試圖用力地撕扯著生生往下拽。
俞銳半張臉埋進顧翌安頸窩,鼻息間全是顧翌安清冽溫和的味道,顧翌安身上還帶著雨幕中奔走遺留的淡淡潮氣。
他看著空洞無人的走廊,行李箱遺留在原地,有風吹著滾輪滑動,最終撞上墻壁,隱約發出“砰”地一聲。
眼睫緩緩下垂,掩在外套下方的雙手不斷握緊又松開,俞銳繃緊下頷,咬住牙關,沉默著將視線轉向窗外。
北城進入雨季,天上烏云密布,驀然間,一道閃電自云層縫隙間劈落下來,徹底將濕霧彌漫的黑夜撕裂成兩半。
沒聽到雷聲,耳朵里只有嗡嗡一片。
他就這樣動也不動,任由顧翌安抱著他。
恍忽間,俞銳感覺額角落下一片輕柔溫熱的吻,然后他像是聽到顧翌安在他耳邊說:“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有我在,你還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哈~破鏡基本按翌哥視角走,這章后面還有兩章~
另外實在抱歉,陽了之后狀態一直不好,頭始終昏昏沉沉轉不太動,感覺反應都變遲鈍了,目前還在恢復過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