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收好手繩,轉頭問徐暮:“手機帶了嗎?”
徐暮轉頭看著他,“嗯”了聲。
“借我用一下,我的沒電了。”顧翌安沖他伸手,掌心向上。
徐暮咬著餅,長腿伸直,擰著身子從兜里摸出手機,顧翌安接到手里,按動鍵盤打開短信箱,直接輸入手機號給俞銳發了條消息過去。
他倆周圍其實挺熱鬧的。
帳篷里人很多,醫大主動報名參加的學生,還有八院指派過來的青年醫生,接近三十號人半蹲半坐,守著火爐圍成了一個大圓圈。
最近他們都在這片兒免費義診,有好客的牧民為表謝意,晚飯后特意跑回去帶了幾瓶青稞酒過來,說是拿給大家嘗嘗味兒。
青稞酒度數不低,不甚酒力的,喝著喝著就睡著了。
還有幾個大大咧咧的男生頭次來青海,不太能聽懂這邊的藏語,兩杯下去,酒勁兒開始上頭,明明語言不通,還非拽著牧民老鄉跟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鬧著讓人現場教學藏語。
徐暮在外面基本不喝酒,顧翌安也沒喝。消息發出去以后,他一直無聊地轉著手機,時不時看眼屏幕,等著俞銳那頭的回復。
屋里人多,搶著說話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哄笑聲不斷,他倆就在旁邊安靜地坐著,沒參與聊天,甚至全程都沒怎麼出過聲。
別人鬧騰正歡的時候,徐暮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顧翌安,之后“誒”了聲,問:“聽說,霍頓和斯科特那邊發來的邀請全都被你拒了?”
帳篷不大,爐火燒得正旺,顧翌安被熱汽烤得有些犯困,怔然兩秒才偏過頭,低應了聲:“嗯。
”
徐暮拿著根木柴,順手丟進火爐里:“不再考慮考慮嗎?”
“不用。”回應的話果決而干脆,半點也不拖泥帶水,連片秒猶豫都沒有。
徐暮拍了怕手上的木屑,再次斜眼瞥向顧翌安。
“我已經考慮過了。”顧翌安迎上他的目光又道。
意思是讓他不必再勸。
徐暮歪頭挑起半邊眉。
倆人就這麼側臉相對,半邊臉隱在火光暗處,半邊臉被烘烤得通紅,彼此你看我我看你,眼神對峙,互不言語。
其實徐暮根本就不打算勸,他倆認識這麼多年,顧翌安想好的事,哪是他隨便一句話就能勸回來的。
遑論這事兒還涉及到他們那位小師弟。
他也就是閑得無聊,忽然想到這兒,順口多提了一嘴。
但顧翌安這麼說完,徐暮反而來了興趣,跟著追問道:“你確定以后不后悔?這可是頂級科研學府,換別人估計想都不用想,鋪蓋卷兒一收,立馬就去了。”
木柴燒得噼里啪啦響,點點火星四處飛濺,落在衣服上很快就變成細小的灰黑色粉末,顧翌安曲指撣掉那點粉末,很輕地笑了聲。
他沒回,答案卻是不言而喻的,徐暮再度挑眉,而后笑著重重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打從內心深處講,徐暮其實不太認可顧翌安的做法。
但凡事情跟俞銳沾上邊,顧翌安總會一次次打破個人原則,做出許多沖動且不理性的決定。
徐暮這個人,看起來懶散,對什麼都不太上心。
事實上卻并不是。
越是在意的東西,他越是會松弛有度地把控在自己手里。
無論如何他也做不出像顧翌安那樣全情投入,更不會付出如此昂貴的代價,只為和一個人朝夕相處,日夜相伴。
這實在太不像是顧翌安會做的事了,想法簡直天真到幼稚。
何況情深不壽,是徐暮對感情一貫的看法。
初戀之所以美好,那是因為有校園這座城堡守護著。真要離開這座象牙塔,很多問題接踵而至,矛盾,爭吵,隱忍或沖突,繼而在時間里不斷消磨,最后相看兩厭,直至分開。
人生幾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彼此之間捆綁得太緊,并不見得就是件好事。
容易生變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而彼時,像他們這種年少相知相戀,看似純白無瑕的愛情,在現實的碰撞下只會比虛無的肥皂泡更加容易幻滅。
但這話說出來,多少就有點過界了。
何況以顧翌安的聰明程度,以及他倆彼此之間的默契,就算徐暮一個字不說,顧翌安心里何嘗不會清楚。
點到為止即可,畢竟每個人在面對取舍和兩難的時候,旁人誰也代替不了誰。
晚上十點多,爐里的柴火逐漸燒焦成碳,金色火苗也奄奄一息,大家聊了半天各自也都蓄起了困意,紛紛互道晚安散去。
好幾個小時過去,俞銳依舊沒回信息,回去的路上,顧翌安用徐暮手機給俞銳打了通電話。
電話那頭卻告訴他,用戶已關機。
臨近午夜,室外氣溫接近零度,草原上彌漫著淡薄如霧的水汽,微微一點冷風吹在身上都帶著刺骨的寒氣。
帳篷門口,掀簾的動作一頓,顧翌安握著電話愣在原地,徐暮跟他住一起,看他不動,縮著脖子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說:“杵門口干嘛,我都快凍死了。
”
顧翌安這才回神進屋,將手機放回到徐暮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