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早在十年前,俞銳就是用這句話輕飄飄地砸向他,砸得他心如刀割,不得不放手,從此銘心刻骨地痛了整整十年...
所以俞銳下意識說出口的這句話,直接扯動顧翌安最敏感的一根神經,讓他整個人都凜然戒備起來。
水聲戛然而止。
顧翌安關掉水龍頭,徹底轉身,單手搭在臺面上,目光灼灼地沉聲重復道:“不想我因為你放棄,那你想怎麼樣,說來我聽聽!”
俞銳抿了抿唇,沒出聲,也沒敢看顧翌安。
顧翌安緩步走過來,伸手捏著他的下巴,呼吸粗重,再次逼問:“我讓你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被迫仰頭對視,俞銳眼睛是紅的。
抿緊的雙唇緩慢松開,俞銳張了張嘴:“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因為我失去你本該有的東西...”
停在這里,俞銳緩了兩秒,再度開口時,他眼底都蓄滿水光,嗓音也啞到顫抖:“我做不到翌哥...”
“你做不到?所以呢?”顧翌安丁點沒心軟,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他,“你覺得我就應該毫不猶豫丟下你,獨自回美國是麼?”
從語氣表情到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場,顧翌安都變得極具壓迫性。
他們相識相戀多年,顧翌安生氣的次數都是有限的。
他個性溫柔,就算骨子里強勢,但他對俞銳向來寬容,一直放在心尖上寶貝著,根本就不舍得跟俞銳生氣。
像今天這樣可以稱之為憤怒的情況更是屈指可數。
連上一次,都得追溯到他們分手。
可他眼里此時正燃著一股猛火,像是恨不得在俞銳臉上燒出個窟窿:“我要是不答應呢?你又準備如何?再跟我提一次分手?”
俞銳腦子里‘嗡’地一聲。
分手這兩個字說出口,宛如一把尖刀,狠狠扎進倆人心口上,再用力一抽,破出兩個血流不止的大窟窿。
他看著顧翌安,咬緊牙關,嘴唇用力抿到發紫。
可顧翌安并沒有放過他,他捏著俞銳的下巴,掐出明顯的指痕,力道卻還是越來越大:“不說話,默認了是嗎?”
俞銳還是沒應,視線瞥向另一邊,不敢再直視顧翌安。
顧翌安并不是真的想聽俞銳承認,可俞銳不否認,就代表至少在俞銳心里,這樣的想法曾經出現過。
哪怕只是一閃而過的想法,顧翌安也無法接受,心臟隱隱地開始抽疼,疼得他連呼吸都變急促了。
“好,很好——”捏在下巴上的手倏然松開,顧翌安退后兩步,重重點了點頭。
他背過身,略顯頹廢地沉下肩,冷冷地笑出好幾聲:“當年因為一張入學邀請函,如今又因為一個獨立實驗室,你總有理由把我推開,也總能輕而易舉地說不要就不要...…”
“沒有——”
俞銳幾乎是立馬否認,他攥緊雙手站在顧翌安身后,想要解釋,可出口的話卻極度蒼白:“不是翌哥...不是這樣的...”
他倆一前一后,就站在廚房門口,誰都不動,誰也不再出聲。
屋里陷入絕對寂靜的狀態,連空氣都像是凍結了,彼此細微的呼吸聲也聽不見,輕地好似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其實,今天這場爭執,顧翌安并非預料不到。
只是他也有逃避的時候,他也有不敢面對的時候。
他們大學里在一起的那些年,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俞銳追著他跑,可只有他知道,最先動心的是他,抓得更緊的也是他。
看似強勢,可實際上,顧翌安遠沒有俞銳那般灑脫。
十年前的一次分手,讓他疼到現在,也讓他遺憾介意到現在。
重逢以來,顧翌安無數次試探,他是在賭,賭俞銳對他的感情,可他也在步步緊逼,逼俞銳承認他后悔了,也逼俞銳主動向他靠近。
甚至他一直都在隱隱期待著,期待俞銳能像當年那樣,帶著不顧一切的沖動和熱烈,再次撲向他。
他太需要俞銳的這份不顧一切了。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消解他內心隱隱存在的不安,也只有這樣,才能徹底讓他對當年的分手釋懷。
可事實并不是這樣。
三十二歲的俞銳,和十七歲的俞銳,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他成熟了許多,也穩重了許多,甚至他的肩膀上扛起了很多責任。
他心里依舊裝著很多人,朋友,父母,病人,老師。
顧翌安從不懷疑,對俞銳而言,他有多重要。
可如今的俞銳,像是有了枷鎖,有了很多放不開的東西和無數的顧慮,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腳踩單車,揮舞著錄取通知書,只看得到他,也只為奔向他的明亮少年...
所以,俞銳也不會再像當年那樣不顧一切撲向他了...
明明深愛入骨,可偏又所求不得。
顧翌安其實一直都在耿耿于懷,卻又始終隱忍不提。
他甚至不斷安慰自己,他們少年相愛和如今再度重逢,總歸是不一樣的。
當初的熱烈滾燙,最終都會被平靜相守所取代。
他太想要俞銳的全部,要這個人永遠守在自己的身邊,隨時隨地都觸手可及,可他又不敢再乞求更多。
直到此時,顧翌安發現,所謂的幸福不過是一場幻像,俞銳還是會一次又一次地,下意識選擇把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