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怎麼突然這麼差?”顧翌安皺了皺眉,掌心貼過去,試了試溫度,發現沒什麼問題,又問:“是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俞銳卸力般放松地沉下肩,“剛走了會兒神,被你嚇到了。”
看他的確沒什麼事,表情也是松弛的,顧翌安無奈失笑道:“我是得有多可怕,能把你嚇成這樣。”
外衣口袋里,電話鈴聲突兀響起,顧伯琛打來的。
顧翌安開門進屋,掏出手機接起來,叫了聲“爸”。
俞銳跟在背后進門,換上拖鞋,按下消毒液洗手,也沒出聲,徑直去了臥室。
美國那邊正值圣誕假期,秦薇和顧伯琛也難得閑下來。
父母都是事業型的,哪怕平時過年過節聚到一起,家里氛圍也相對沉悶嚴肅,大多時候都在聊工作。
但顧翌安回國半年了,秦薇太久沒見到兒子,多少有些掛念,最近時不時地就會打電話過來,有時還會直接打視頻。
那頭顧伯琛沒說兩句,秦薇很快接過去,又在追問顧翌安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長指微蜷,指尖輕點在臺面上,顧翌安說:“可能得過完年,三四月份的時候,最近工作比較忙,春節應該就不回了。”
他就站在島臺邊上接電話,時不時地應兩句,目光卻落在俞銳身上,看他拿上衣服從臥室出來,腳步都沒停又去了衛生間。
關上門,打開花灑,俞銳站在洗漱臺前發愣。
剛經過客廳的時候,顧翌安說的話,他聽到了。
不算意外,況且顧翌安說的也是事實。
過完年,COT103受試者將會結束最關鍵的第四期放化療,這款疫苗在國內腦瘤患者身上的應用效果到底如何,屆時將會有明顯的驗證。
顧翌安是項目大PI,必然分身乏術,的確是抽不出時間。
但俞銳心里也很清楚,顧伯琛和秦薇定居在美國,顧翌安始終還是要回去的。
這是他逃避不了的問題,也是他解決不了的矛盾。
如當年一樣。
衛生間里的水聲持續不斷,‘嘩嘩’地響著,俞銳雙手撐在白瓷臺面上,攥得很緊也很用力。
眼前水霧彌漫,耳邊似乎也響起了悠長而持久的嗡鳴聲,他被熱汽蒸得渾身發燙。
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虛無,那麼地不真切,可他偏又很清醒,清醒地意識到,他并非無所不能。
呼吸沉緩,胸口起伏,他盯著墻面鏡里模糊不清的自己看了好一會兒,隨后扯動嘴角笑了聲,笑里帶著深深地嘲諷。
客廳里,顧翌安掛斷電話,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洗澡洗了近四十分鐘,顧翌安放下手機,走到門口剛要敲門,俞銳正好出來。
迎面撞上,俞銳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見他發梢都還綴著水珠,顧翌安取出一張毛巾,幫他擦著頭發,問他:“怎麼今晚洗這麼久?”
俞銳站著沒動,任由顧翌安折騰,還笑了聲:“太困了,差點站著睡著,沒注意時間。”
“那今晚還要等跨年嗎?”顧翌安將毛巾掛回去,又拿了吹風機給他吹。
俞銳看眼墻上的時間,說:“等吧,左右也就還剩一小時。”
北城的跨年夜,不止中央廣場市政廳會敲鐘,醫大雙子塔樓也會在零點準時亮起景觀燈。
大學那會兒,他倆每年都會守在家里,聊聊天,看部電影,或是各自忙碌,守著零點將近,他們才一起去到露臺,等候塔樓亮燈的那一刻,互道一聲新年快樂。
以往這個點兒,學校早就安靜了。
但今天顯然不一樣,現代大學生尤其注重儀式感,那些沒能擠進中央廣場的,這時候全都圍到了杏林路,就等著圖書館零點的亮燈儀式。
雪一直沒停,還越下越大。
這麼冷的天,杏林路兩排連主路中間密密麻麻全部站滿了人,不止醫大的,周邊其他幾所大學的也都趕過來湊熱鬧。
手機鈴聲也不斷,逢年過節,信息問候總是不會少。
私人消息,群消息,一條條地往上蹦,俞銳打字的過程中,震動就沒停過。
大部分消息俞銳基本也不回,只是習慣性地會在群里丟幾個紅包,意思一下。
但侯亮亮實在太吵了,他不回,那頭就不停給他發消息,還扔出一堆表情包連環轟炸。
俞銳盤腿坐在飄窗上,拇指往上劃拉半天才看到一句有用的,還是問他柴羽簽名的事。
俞銳就回了兩個字,簽了。
那頭唰唰唰又發來一堆表情,又是比心擁抱,又是愛你轉圈圈,全是中二少年常用的表情圖。
俞銳擰著眉毛看半天,界面還沒退出去,顧翌安洗完澡過來,不經意瞥到他手機,隨即一挑眉:“發射愛心是什麼意思?”
“嗯?”俞銳仰頭看他,又低頭看眼手機,“哦,猴子之前讓我幫他找柴羽要了份簽名。”
顧翌安拿上墊子,坐到他對面:“所以你剛找柴羽要簽名,是幫侯亮亮要的?”
俞銳“嗯”了聲,也沒覺出有什麼不對,還在低頭看手機。
手心還在震,侯亮亮持續刷屏,俞銳眼都花了,實在嫌煩,點進右上角,直接給他微信設置了屏蔽。
“我還以為是你自己要的,”顧翌安瞥一眼,看到屏幕上還是侯亮亮,淡淡又說,“沒想到是幫小男生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