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安靜。
隨著紅色幕布拉開,舞臺上落下幾束銀光,盡數照在穿著高雅,神情肅穆的演奏者身上。
開場曲目是由柴羽和他所在的樂團共同演奏的,隨著指揮一個動作,舒緩的弦樂緩緩流淌,四散開來。
眼前的柴羽,和以往任何時候俞銳所看到的柴羽都不一樣。
他個子不太高,又瘦小,臉上少年感也足,私下里總是穿著簡單的休閑服,像個普通的在校大學生,根本看不出年齡。
完全和此時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他渾然不同。
這是俞銳第一次近距離看柴羽演出,很驚艷,甚至一度有些失神。
他始終看著柴羽。
看他站定在舞臺正中央,左手握琴,右手執弓,隨著旋律變化,完全沉浸在屬于他的音樂世界里。
直到整首曲子結束,臺下掌聲四起,演奏者紛紛起身致意。
作為主角,柴羽握著小提琴,移步走到臺前鞠躬感謝,視線直直落在前排最中間的空位上,眼里閃過明顯一瞬的失落。
他輕抿唇角,很快又轉向俞銳,頷首打了個招呼。
俞銳點點頭,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全場演奏會總共分為四個序章,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以柴羽獨奏為主,偶有幾首鋼琴和大提琴穿插的協奏曲。
每首曲子結束,他總會第一時間將目光鎖定在前排中間的位置上。
一次又一次地期待,一次接一次地落空。
俞銳到底心有不忍。
演出中途,他拿出手機,關掉閃光燈,拍下一張柴羽現場演奏的照片發給霍驍。
他沒說別的,霍驍也沒回,直到演出結束也沒出現。
散場都快十點了,演出時全程保持安靜,結束后興奮到難以自持的粉絲紛紛擠到后臺求簽名。
俞銳和顧翌安落在最后,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倆人才過去。
等待的間隙,顧翌安還特意出去買了一束鮮花,此時送到柴羽手上,他語帶真誠說:“曲子很好聽,演出也很好看。”
柴羽手捧鮮花,笑著回道:“謝謝翌安哥。”
他又將目光轉向旁邊的俞銳。
也許是壓抑太久,又或是下意識地信賴,柴羽看著他沒出聲,但眼睛一下就紅了,喉嚨也瞬間哽住,半晌才喊出一聲:“銳哥...”
俞銳走上前,什麼話也沒說,直接給了他一個擁抱。
足足半分鐘的擁抱。
直到柴羽緩過那股勁兒來,很輕地推了下他,俞銳把人松開,這才問了一句:“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嘴角不自覺往下壓,又強裝無事地揚起來,柴羽努力擠出點笑容說:“梅姐說英國皇家交響樂團發來首席邀請,希望我能加入。”
來自世界頂級交響樂團之一的首席邀請,那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
可俞銳并沒有從他臉上看到任何激動或者喜悅的情緒,反而很明顯,柴羽眉眼間只有深深的失落和難過。
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俞銳再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不出該如何安慰,他嘆息一聲,看著柴羽說:“有機會出去走走也挺好的,如果累了就回來。”
柴羽抿緊雙唇又松開,應了聲:“嗯。”
他倆也沒呆多久,就陪柴羽聊了兩句,小助理跑過來說梅姐有事找,俞銳和顧翌安于是打聲招呼便走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柴羽重新返回后臺的時候,其他人早就走光了,只剩下和他關系還不錯的一位同事,也是樂團的大提琴手。
那人收好琴盒,扛到肩上,抬頭正好看到柴羽,還有些疑惑柴羽怎麼又回來了。
柴羽笑笑說:“還有點東西沒拿。”
對方也沒作他想,走到門口,又擰過頭來問:“誒,今天不是還有一首曲子嗎?怎麼臨時又取消了?”
柴羽站在化妝鏡前,頓時一愣。
好半天沒出聲,那人也沒再追問,又沖他揚了揚胳膊,打完招呼便轉身走了。
門一開一闔,帶起一陣刺骨冷風,竄進來繞著柴羽打轉,薄薄的西裝不抗凍,柴羽打了個冷戰,腦子也越發清醒。
清醒地意識到,他要等的人,應該是真的不會再來了。
后臺出去,柴羽拎著小提琴,再次走進演出大廳,獨自坐到那張始終空置的位子上。
他垂眼看著手里的琴,指腹從琴弦滑過。
這是他今晚演奏用的琴,不是價值不菲的那一把。
而是霍驍追著他去國外,看同學老是取笑他連一把像樣的小提琴也沒有的時候,偷偷跑去打/黑/工一點點攢錢買給他的那把。
他用了很多年,也寶貝了很多年,甚至鼓起勇氣,想用這把琴拉一首曲子給霍驍。
可沒來,霍驍還是沒來...
鼻間酸澀難忍,柴羽抬眼看向空落落的舞臺。
四下無人,一點聲音都沒有,連時間都像是靜止了。
空曠和失落同時將他包圍,驀地,柴羽再也無法抑制,仰起頭,睫毛顫抖,眼尾暈染出一片水跡。
這場他策劃近一年的音樂會,以‘告白之夜’命名,最后一首隱藏曲目也叫‘告白之夜’。
但這首曲目,只在寄送給霍驍的歌單里有。
他相信霍驍看得到,也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