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他說蘇晏母親癌癥復發,趙東跟到老家把人接到北城,忙前忙后地跟著照顧...
第三年,他說他畢業了,老師把他丟進了神外重癥組,所以總是在醫院里值班,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天黑,好像轉瞬之間平安夜就到了...
第四年,他說老院長的病總算好得差不多了,最近三次檢查,腫瘤都沒有再復發,以后只要半年體檢一次就可以了...
他還說陳放借著進修的名義追到歐洲,總算和師姐修成正果,應該明年就能回來....
第五年,他請了年假想去美國,可是老師突發腦梗,他在轉機中途接到了陳放電話...
第六年,他正式接手重癥組和腦瘤組,還說陳放和師姐舉行了婚禮,八院和醫大所有的校友同學都去了,陳放還硬把捧花塞給他...
第七年,他說小豆苗出生,放哥每天都在科里嘮叨,還跟他打賭豆苗到底會先叫爸爸還是叫媽媽...
第八年,他說蘇晏母親熬了幾年,最后還是去了,沒過多久趙東家里生意失敗,還和蘇晏鬧上絕交...
第九年,他說霍驍回國被張明山叫來八院....
第十年,....
停在第十年,他在明亮的追光下抬起眼,沾染濃重哽咽和沙啞的嗓音盡顯落寞:“第十年...”
呼吸起伏,嘴唇抿緊又松開,他閉上眼說:“十年了,一別十年,翌哥你還會回來嗎?”
話音和眼淚同時落下,被燈光照得發亮。
顧翌安早已疼到發麻的心尖,再次驟然緊縮,連眼睛都被俞銳眼淚反射過來的光線刺得生疼。
他坐在椅子上,眼也不眨地看著俞銳。
如果說十五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演唱會,是俞銳想要重回顧翌安過去的二十年。
那麼今天這場單人演唱會,俞銳則是為了填補顧翌安心里的缺憾,帶著顧翌安重回過去這十年,也看盡他十年間漫長的思念和愛戀。
顧翌安讀懂了一切,卻長久地無法說出一個字。
咬緊下頷倏又松開,顧翌安抓起手邊紅酒一飲而盡,隨后起身邁近,扣住俞銳后頸,俯身徑直就吻了下去。
濃烈的酒氣在唇舌之間輾轉纏綿,滿溢的情緒和愛意盡數抵在胸口,彼此貼合而又相互燒灼著,心跳聲也劇烈。
情緒太滿而無法自控,好像失去全部理智,顧翌安抱著俞銳越來越緊,唇齒間只剩深吻和掠奪。
直到俞銳呼吸急促,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顧翌安這才停下。
“翌哥。”俞銳哽著嗓子叫他。
顧翌安低應一聲:“嗯。”
“你不需要嫉妒任何人——”
微頓兩秒,俞銳牽著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胸口,接著又說:“因為你一直都在我的生活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和我同在。”
顧翌安心里酸軟的厲害。
他看著俞銳,和俞銳額頭相抵,呼吸交錯,眼底都是紅的,眸光深邃,里面含著深沉的無止無盡的愛戀。
沉吟半晌,顧翌安說不出話,只用鼻音回了他一聲:“嗯。”
時間紛紛秒秒地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保持同樣的姿勢,胳膊腿都在發酸,久到所有難以言說的情緒一點一點地被時間和空氣漸漸稀釋。
俞銳恢復過來,再次叫他:“翌哥。”
“嗯。”顧翌安低低地應,還是站著,微躬著身,一只手攬著俞銳肩膀,一只手貼在后頸,拇指在俞銳耳后輕柔地摩挲。
“你打算抱多久啊?”俞銳笑著問。
“很久。”顧翌安回他說。
“你今年生日的歌還沒唱呢。”吉他卡在倆人中間,俞銳伸手撥弄琴弦,發出兩聲輕響,“不想聽聽看嗎?這首歌可是我自己寫的。”
顧翌安一怔,松開后看著他問:“是給我寫的嗎?”
俞銳點頭“嗯”了聲,認真回道:“是寫給你,也只屬于你的歌。”
夜已過半,顧翌安重新坐回到沙發上,依舊背靠沙發椅,安靜地看向舞臺,視線落在俞銳身上,帶著無限眷戀。
重新調整好琴弦,指間彈奏出一段溫柔舒緩的旋律,俞銳抬眸,再次看向臺下,和黑暗中的顧翌安對視。
暖黃的雪花燈,讓屋里的一切都隱沒在暗黃的朦朧中,眼前畫面和無數腦海里的記憶重疊。
俞銳想起,曾經那個實驗室夜晚,顧翌安帶著他看顯微鏡下的腦海神經。
也想起曾經某個春日的午后,他仰頭看著顧翌安,顧翌安告訴他——我的宇宙盡頭就是你。
他輕闔眼眸,在前奏過后,睜開眼,靠近話筒,唱出他親手寫下的第一句歌詞——
‘穿越星辰萬里/億萬個腦海神經
記憶的觸角延續/藏在宇宙的盡頭是你
曾在不同的銀河世紀
遠隔山海/也顛倒黎明
是無數次夢中驚醒
是思念銘心刻骨/悄無聲息地降臨'
顧翌安不懂旋律,也不懂作詞作曲,可當俞銳唱出第一個字,他就全都讀懂了。
讀懂了俞銳歌詞里的回憶,也讀懂了那些年沉甸甸的想念,以及他曾經的彷徨和等候。
無需任何語言,他們在歌聲中沉默著對視,明明看不真切,可眼里卻又只剩彼此,怎麼也看不夠。
空白的一段旋律過后,俞銳抬起眼,下巴微揚,舞臺上方那束冷白色燈光恰好照在俞銳額角那道舊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