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緊嘴唇,半晌才松開,貼近顧翌安耳朵說:“25歲的翌哥生日快樂,26歲的翌哥生日快樂,27歲的翌哥生日快樂...”
一聲又一聲,一句接著一句。
嗓音越來越抖,鼻音也越來越重,俞銳從顧翌安25歲的生日快樂,一直念到他34歲的生日快樂,卻又堪堪頓住。
黑暗中,俞銳眼尾漸漸濕潤,他看著顧翌安,眼底一片墨色,眸光中卻像是含著雪花燈倒映出來的點點暖黃色光斑。
“以后都不會欠了,”沉吟一聲,俞銳接著又說,“三十五歲,生日快樂翌哥...”
靜默無聲,燭光搖晃著。
對視的眼里含著無盡綿延的情意,顧翌安輕聲應下,只回給俞銳一個字:“好。”
緩過鼻尖酸澀那股勁兒,俞銳笑著提醒他說:“翌哥,你要再不許愿,這蠟燭可就得燃盡了。”
顧翌安輕聲笑笑,于是闔眼默念道:“希望小魚兒平安健康,灑脫自在。”
說完還未及俞銳反應,顧翌安睜開眼睛,輕呼一口氣,瞬間吹滅蠟燭最后一點微光。
“這樣可以了嗎?”顧翌安問。
眼看蠟燭熄滅,俞銳有些無奈:“好不容易有一次許愿的機會,就這樣被浪費掉了。”
“不浪費,怎麼會浪費,”顧翌安取下蠟燭,瞥他一眼說,“這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日愿望。”
雞蛋過敏的原因,以前每年顧翌安生日,買來的蛋糕只能算是個道具,許完愿吹完蠟燭,剩下的只能靠俞銳一個人解決。
這次得虧是有侯亮亮,俞銳總算是訂到顧翌安能吃的生日蛋糕。
他拿著塑料刀具,切下一小塊蛋糕放在餐盤里,又開了紅酒倒上,接著把顧翌安按在單人沙發椅上。
接下來便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以前每年顧翌安生日必有的保留節目。
顧翌安也沒動,愜意地靠在椅子上問:“今年準備唱什麼歌?”
“你猜?”俞銳手撐在他兩邊,俯身和顧翌安對視兩秒,而后勾起嘴角,轉身邁向三米不到的四方小舞臺。
冷白色追光自頭頂落下,俞銳拿起吉他,正對話筒架,接著坐上高腳凳,單腿踩上踏腳的橫桿。
指間撥片滑動,舒緩的旋律傾瀉而下,俞銳深吸一口氣,隨后撩起眼皮看向顧翌安。
他貼近話筒,開口唱的卻不是歌詞,更像是加了配樂的一段自白。
“13年,六月份,你走后不久,老院長做了部分肝臟切除,術后恢復還算不錯,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出院后又被老教授管著,太咸太辣的全都不讓吃,也不讓他喝酒。”
眸光微動,顧翌安眼里閃過一瞬的驚訝。
伴隨吉他輕柔舒緩的和弦,俞銳低聲笑笑,接著又說:“后來饞到不行,他就跑到隔壁趙爺爺家偷喝小酒,還順便吃了兩塊臭豆腐,結果味兒太大,剛進門就被老教授聞到了....”
“今年暑假醫援去的是內蒙,東子也去了,我們到的第一天,他就非鬧著要去騎馬,結果跑一半馬受驚把他摔下來,直接摔成小腿骨折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去一趟啥事兒沒干,還得辛苦蘇晏每天照顧他...”
“今年九月開學,我從心外輪轉回到科里,老師帶我上了第一臺手術...”
“十月,我想想,”俞銳垂眼微頓,笑笑又說,“十月我參加了兩次競賽,拿了特等獎,還收到好幾封情書,不過不知道是誰送的...”
“十一月很忙,老師現在每臺手術都會叫上我,老院長身體也有反復,一直都在醫院住著化療放療,人也瘦了很多...”
從家里,學校,再到醫院,俞銳細細說著那一年所有他能記住的大事小事。
也許是音樂烘托了情緒,又或是在講述的過程中,他自己不知不覺就走回到那一年,走進那段沒有顧翌安的回憶。
于是所有那年深埋在心底如藤蔓一般的思念,那些無法言說只在黑暗里釋放給自己的情緒,全部死而復生,盡數向他涌來,鋪天蓋地。
他總是說著說著便仰起頭,或是背過身,用盡全力試圖逼退眼底不斷冒出來的酸澀濕意。
直到平復下來,他才重新轉回來。
可還是沒忍住,眼里暈染出淺淺的水光,讓他視線逐漸虛焦,像是分不清身在何處,今夕何夕,好像真的回到那年一樣——
“十二月...”
他看向窗外,低聲自語:“今天是平安夜翌哥,這是你離開的第一年,也是我不在你身邊的第一個生日,外面在下雪,很大的雪,你那里下雪了嗎?”
許久沉默,他收回視線,忽然笑了聲說:“25歲生日快樂,翌哥...”
手中吉他旋律變幻,俞銳閉了閉眼,而后微啞著嗓音唱出第一首歌,也是他錄給顧翌安25歲生日的那首歌。
還是熟悉的搖滾樂,還是熟悉的五月天,不同的是,這一次只有吉他伴奏,原本熱烈明快的曲風,也變換成輕緩的低吟淺唱。
‘時光遺忘的背面/獨坐殘破的臺階
天空和我的中間/只剩傾盆的思念’
歌聲溫柔安靜,連空氣都像是靜止的。
顧翌安隱沒在臺下的一片黑暗里,連動都不曾動過,像是毫不存在一般...
而臺上的俞銳,從第一句敘述開始,一腳踏進回憶里,就這樣坐在臺上,從第一年到第十年,低聲訴說著所有過去,然后唱著那年他唱給顧翌安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