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的小嬰兒,眼睛明亮剔透,嘴里吐著口水,偶爾咿呀兩聲,還不時地揮兩下胳膊。
可剛一靠近,他便張開小手攥住俞銳的那根手指。
俞銳沒敢動。
他看著眼前這張小臉兒,視線專注而柔和。
看到對方明顯上揚的嘴角,俞銳有些不敢相信,轉頭問于慧:“他這是在笑嗎?”
“是在笑,”于慧點頭說,“他很喜歡你。”
俞銳有過一瞬的恍惚。
他沒見過羅宇小時候的樣子。
但可能血緣就是這麼神奇,時隔五年,在一張完全陌生的小臉上,俞銳感覺自己好像再次見到了羅宇。
“思宇…”俞銳念出他的名字。
微低下身,靠近他,輕晃了晃攥住他的小拳頭,俞銳輕聲說:“希望你一生平安,健康快樂地長大。”
室外風大,老教授禁不住冷風。
顧翌安預約了出租車,一路陪著周遠清出來,不遠不近,倆人站定在一樓落地窗前,正好看到這一幕。
離得不遠,老教授一眼就認出來,還跟顧翌安說:“那是于慧,羅宇的母親。”
顧翌安“嗯”了聲。
他沒見過于慧,但答案并不難猜。
視野里,寒風席卷一地落葉,街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縷縷陽光從梧桐枯枝的縫隙里穿過,籠罩在灰色小轎車的四周。
許是畫面過于美好,又或者,是畫面里的人太讓他沉醉。
顧翌安久久地注視,一直沒舍得挪眼。
看他那樣,周遠清玩笑道:“當初老師把你交到我手上的時候,肯定沒想到你會是個情種,不單是個情種,還給我找來這麼個麻煩。”
顧翌安輕笑不語。
主路口在整修,出租車沒那麼快進來,顧翌安扶著老教授,就坐在正對落地窗的長椅上聊天。
十指虛虛地交握,長臂置于雙膝之間,顧翌安上身前傾,跟周遠清說:“我以前經常在想,俞銳他跟著我走上這條路,到底是對是錯。”
“心疼了?”周遠清側眸看他一眼。
顧翌安并沒有否認,坦白道:“以他的性格和天賦,如果不在醫院,不用背負太多責任,不被限制太多自由,也許會過得更好。”
周遠清搖頭:“適不適合這條路,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醫生看醫生總是容易一葉障目,以前我也認為他不合適,性子烈,又容易意氣用事。”
微微一頓,周遠清放松神情,接著又說:“可如今看來,也許在大多數患者心目中,俞銳才是他們最想要的那一類醫生。”
顧翌安點頭,無不認可。
沉沉嘆息一聲,周遠清滿是感慨:“老師常說,所謂醫者,至仁至誠,至真至信,論及一時尚且很難,論及一生,能做到的更是寥寥無幾。”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俞銳可以。”顧翌安說。
周遠清偏頭看他一眼。
這不是顧翌安平時會說的話。
這話脫口而出,分量太重也太滿了,如若論及自身,顧翌安只會沉默不語。
但若輪及俞銳,他從不懷疑,甚至無比篤定,且堅信。
周遠清未置可否地笑笑,忽而又道:“老師要是還在的話,應該會很喜歡他。俞銳這孩子身上有他老人家最喜歡的東西,這樣東西,哪怕你我都未必有。”
顧翌安有過一秒的怔然。
他不是不知道周遠清所指的東西是什麼,他當然知道,因為那樣東西,也是他最在意最珍惜的,捧在手心里,視如珍寶。
只是他很意外,周遠清竟會看得如此透徹,甚至打從心底對俞銳竟會如此認可。
他們坐這兒半天,司機打來電話,說已經到了。
顧翌安扶著老教授起身,又送他出去。
感應門出來,不偏不倚,俞銳送走于慧一家人,轉頭正好迎面和他倆遇上。
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對,俞銳笑著過來,跟老教授打招呼,還奇怪他怎麼突然就過來了。
周遠清沒應,看著他圍巾底下半遮半掩吊著的胳膊,滿是不悅地皺眉:“明知有危險還敢獨自過去,你是拿手術刀的,不是拿□□的。”
沒看到還好,這親眼所見,尤其傷的還是右手,老教授既心疼又生氣。
俞銳老實聽訓,笑著應下,還移步到他身前,伸手想扶他下臺階。
周遠清生氣,一巴掌給他拍開。
師生仨人走到大門口,周遠清一路說了他半天。
眼看周遠清都要走了,俞銳站他背后,到底沒忍住,還是說了一句:“抱歉老師,我又給您惹麻煩了。”
周遠清一條腿邁進車里又撤回來。
他扭頭看向俞銳,一手撐在車門上,一手握著手杖,問:“還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俞銳一愣。
周遠清接著又說:“每個醫生心里都有一盞自己的天平,如何衡量,如何取舍,沒有標準答案,誰也代表不了誰。”
俞銳點頭,說記得。
周遠清看著他,最后說:“所以不用跟我說抱歉,你只需要問問你心里的天平,讓它告訴你答案。”
路口不能久停,司機按了按喇叭,周遠清鉆進車里,隔著車窗又沖他倆揮了下手,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那樣東西,叫純粹~
第91章 摯愛
出租車很快沒入車流,消失在視線范圍之內。
送走老教授,顧翌安停在原地沒動。